楊熹文
最近有一個關于深圳四胞胎家庭的新聞,從倫理劇變成商業片,再一次刷新了道德底線。
這一對來自深圳的夫妻,在2006年就因“自然受孕”出生的四胞胎而走紅,近十年間接受了政府和社會的無數資助,夫妻倆對外界一直以“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的悲情形象出鏡,獲得網友和社會各界的同情和關注。
2016年,四胞胎家庭報名參加了房屋改造節目《暖暖的新家》,在房屋改造的過程中卻被爆出還有一個大女兒,一直以“蝸居”的形式住在家中的儲物間,引發了網友“重男輕女”的議論;后來四胞胎家庭又被爆出還有另外一個女兒,在韓國留學;再后來又被網友爆出,深圳四胞胎爸爸是某上市公司股東,多年來“苦情父母”的形象,以及節目中60平方米的房子,只是一個表演的舞臺。“不足五平方米的臥室,僅有一平方米的廁所”背后,竟然是一個靠眼淚博取利益的富裕家庭。(編者按:雜志截稿日之前,并沒有證據能證明針對“四胞胎”家庭的“黑料”是假的。)
其樂融融的家庭成了羅爾事件的4倍加速版,明明比80%的資助者都有錢,卻做了80%的窮人都不齒的事。
我最不喜歡的一個姿態,就是哭窮。朋友之間“我沒錢啊這頓你請了”是一種利用,男女之間“你是男人你該掏錢”更是一種廉價的表達。我的父母在我出國前,說得最多的囑咐是:“你不能占別人便宜,遇到困難跟爸媽說。”他們是最普通的父母,一輩子攢出一張存折,最怕的就是女兒走到了窮途末路。
我的父親母親,在組建家庭的時候,才二十歲出頭,除了吃苦就什么都不會,完全是傻二愣的年輕人。據我所知,父母在有了我之后,生活陷入窘境,是那種全家只能供得上我吃飯的窘境。他們不得不找到親戚借錢,那一個個“沒有”的回音,讓他們在此后的歲月里,再也沒有做出過同樣的舉動,不是因為生活好起來了,是日子再難,也要咬緊牙關死撐,他們不忍聽見在手心朝上時自尊碎掉一地的聲音。
奇怪的是,從我懂事開始,經常看到有陌生的叔叔阿姨到我家來借錢,每次爸媽都用一晚上輾轉反側,第二天親自把現金送過去。有一次我在餐桌上,疑惑地問爸媽:“我家是不是特有錢?”爸媽不說話,筷子上起碼夾了三個月的燉白菜。我那時不足10歲,不懂那樣的沉默。
現在生活好起來,才敢把自己的過去剖開來當作笑話講,從前真怕自己表現得困窘,受了誰不明不白的恩情,辜負了人生中好好的尊嚴。記得自己更年輕時也是個倔強的姑娘,拼著命地去賺錢去省錢,給自己尊嚴的傷口擦點金錢的膏藥,有時應邀去小男生的飯席,兜里必定揣著溫熱的銀行卡,等待結賬時輕輕地一刷,那一秒是我的尊嚴,辛苦掙來的,你別搶走。
在四胞胎的新聞評論中,看到一個網友說:“六年前……我在南寧市白天工作月收入1200,晚上當保安月收入700,老婆不上班帶小孩,住城中村,為了讓老婆放心,我自己在外面偷偷吃饅頭喝白開水,還不是一步一步自己做起來了?誰沒苦過!”這段話被置頂,下面是無數人的贊同。
國內影響力最大的西方哲學學者之一陳家琪說:“尊嚴是文明,但又像一層貼在臉上的東西一樣容易脫落。”總覺得,尊嚴跟貧富沒關系,它有時是,你承認自己窮,但你從來不哭窮。希望每個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