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王際真英譯本中的自我東方主義情結(jié)

顧晶鈺 （四川工商學院 620010）

《紅樓夢》王際真英譯本中的自我東方主義情結(jié)

顧晶鈺 （四川工商學院 620010）

《紅樓夢》被譽為中國古代四大名著之首。王際真在西方因英譯《紅樓夢》而廣為人知，但接受過西方教育并且在生活在濃郁的西方文化氛圍中的他，在其英譯的小說《紅樓夢》中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自我東方主義情結(jié)。本文旨在分析《紅樓夢》王際真英譯本中的自我東方主義傾向，揭示他在自我東方主義思維下對于文本內(nèi)容的取舍以及翻譯策略的選擇，以此更進一步地理解東方主義及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

《紅樓夢》；王際真；自我東方主義

一、《紅樓夢》王際真英譯本綜述

王際真（Chi-Chen Wang），早年畢業(yè)于留美預備學堂，1922年赴美留學，先后在威斯康辛及哥倫比亞大學學習并獲學士學位。他是第一位將《紅樓夢》節(jié)譯成英文的華人。在美期間，王際真將《紅樓夢》節(jié)譯為39章和一個楔子，后半部故事作提要式敘述，于1929年由美國紐約多伯里臺?杜蘭公司出版，同年，英國喬治?路脫萊西公司出版?zhèn)惗匕妗Ｔ摃鴨柺篮螅艿搅藲W美讀者的熱烈追捧，因此在1958年，他將節(jié)譯本《紅樓夢》增補至40個章回，由吐溫出版社再次出版紐約版。王譯本《紅樓夢》雖然只是原書一半回數(shù)的節(jié)譯本，但在霍克斯以及楊憲益、戴乃迭英文全譯本出版之前，王際真的譯本一直是英美最為流行的《紅樓夢》版本，在西方頗受推重。因此，對王譯本的研究，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二、東方主義及自我東方主義

愛德華?W?薩義德（Edward Said）在后殖民主義理論奠基之作《東方學》中提出了“東方主義”的概念。“東方學不是歐洲對東方的純粹虛構(gòu)或奇想，而是一套被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理論和實踐體系，蘊含著幾個世代沉積下來的物質(zhì)層面的內(nèi)含。這一物質(zhì)層面的積淀使作為與東方有關的知識體系的東方學成為一種得到普遍接受的過濾框架，東方即通過此框架進入西方的意識之中”（薩義德，2013：9）。東方主義視野中的東方總是愚昧、專制、落后的；而西方則是文明、民主、先進的象征。這是典型的西方人的東方主義。

“自我東方主義”是阿里夫?德里克（Ari f Dir l ik）對東方主義的延續(xù)和發(fā)展。“具有東方文化身份的創(chuàng)作工作者常常會主動去迎合強權(quán)的西方主流文化，其后果就是他們會以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來言說自己，無形中與強大的西方敘事話語不謀而合，與西方建立了一種共謀關系。（德里克，1999：89）”這些學者的筆下所描繪的東方形象通常都是一些刻板的、固定的、符合西方讀者審美和期待的形象。自我東方主義是指東方人對西方東方主義思維的一種主動迎合，是東方人的東方主義。

自我東方主義滲透并影響著對東方文化的傳授、寫作和翻譯活動，處于弱勢的東方文化根據(jù)西方人的期待視野被無情地刪改甚至重寫。王際真在翻譯《紅樓夢》時，對文本內(nèi)容的取舍和翻譯策略的選擇都表現(xiàn)出自我東方主義思維對文化翻譯的操控。

三、自我東方主義在王際真《紅樓夢》英譯本中的體現(xiàn)

東方人在將東方文本譯到西方時，會深受自我東方主義思維的影響。符合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期待視野或者滿足西方人對東方預設的固定模式和心理需求的文本才能更順利地被西方世界接納。王際真在翻譯《紅樓夢》時作出了大量的刪改，王譯本中的自我東方主義情結(jié)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情節(jié)的取舍

《紅樓夢》在哲學、社會學、歷史學和美學等方面不可估量的價值。王際真在翻譯此書時意識到書中存在不符合西方思想意識的內(nèi)容。“王際真在‘自我東方主義’范式思想意識和贊助人力量的操控下，當選擇《紅樓夢》譯介到西方時，自然不再關注其蘊含的中國文化精髓，而刪掉了大量蘊含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細節(jié)，將其譯為一部純粹的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愛情故事。（羅，2011：122）” 王際真在1929年譯本中力求保證寶黛愛情故事的完整性是因為愛情是中西方文學中亙古不變的主題，這一點能夠引起西方讀者的共鳴和濃厚興趣，因而保證此譯本的廣泛傳播。譯者也著力譯出了寶玉、黛玉所代表的東方人在表達愛意時所采取的迂回、克制的方式，完全不同于西方人直接、強烈的表達。這使西方讀者感到陌生與新奇，也迎合了他們對于陌生的東方人的想象。在1958年的譯本中，王際真加入了一些大觀園的瑣事（王、屈，2010：71）和一些體現(xiàn)中國風俗的情節(jié)。這些內(nèi)容的選擇也體現(xiàn)出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封建大家庭與西方的差異性，滿足了西方讀者對于古老東方的想象。

2.對東方神話和寓言的重現(xiàn)

薩義德曾指出：“東方幾乎是被歐洲人憑空創(chuàng)造出來的地方，自古以來就代表著羅曼司、異國情調(diào)、美麗的風景、難忘的回憶、非凡的經(jīng)歷”（薩義德，2013：1）。由此可見，在西方人的意識中，東方是古老神秘地方，而迎合這種期待的最佳辦法就是重現(xiàn)小說中的神話和寓言。王際真在他的兩個節(jié)譯本中都將《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幾乎完整地翻譯過來。除此之外，關于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秦可卿托夢王熙鳳、賈天祥正照風月鑒、趙姨娘串通馬道婆施展邪法以及失寶玉通靈知奇禍等帶有神話和寓言色彩的情節(jié)也都有保留。在這些神話和寓言中，西方讀者會看到一個迷信的、落后的、巫術盛行的東方。譯本中的人物也有著愚昧、不相信科學、寄希望于不切實際的魔力的形象。王際真滿足了西方讀者對于東方神秘的想象和他們的獵奇心理。

3.人物姓名的翻譯

《紅樓夢》中人物的姓名概括了人物性格的特點，有的甚至對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有著某種隱喻。王際真在翻譯人名時，為了西方人閱讀方便，書中男子之名皆采音譯，如寶玉譯作Pao-Yu，女子之名皆采意譯，如黛玉譯作Black Jade，以示區(qū)別而歸整齊。但王際真筆下意譯的女子姓名有些卻不太恰當?shù)牡胤剑踔梁绣e誤信息。例如將林黛玉的姓名譯為Black Jade。 “黛”字在中國文學中形容淡青略帶黑色的眉色，在后世的文學作品里還經(jīng)常用“黛”比喻美女。黛玉”二字則既能體現(xiàn)女子的嫵媚，又能展現(xiàn)林黛玉像玉一樣透明率真、坦白又自尊自傲的性格。Black Jade不僅沒能正確地傳達黛玉的美好特征，更有可能造成西方人的誤解。因為Jade有兩個引申意義：一是脾氣差或者名聲不好的女人；二是老馬。這樣一來，黛玉在西方讀者心中的形象就變成了黑皮膚的放蕩女人，這與《紅樓夢》原著中的黛玉形象相差甚遠。王際真先精通國學，他不可能不知道“黛”字的真正含義，又赴美留學多年，也應該了解Jade有著負面的引申義，那么他的“Black Jade”這一翻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或許王際真并不是不知道這樣的翻譯欠妥，只是為了迎合西方讀者的口味，刻意勾勒出一個與西方女性完全不同的東方女性形象以引起他們的閱讀興趣。

四、結(jié)語

王際真先生在翻譯《紅樓夢》時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自我東方主義情結(jié)。這一點在譯本中情節(jié)取舍、神話重現(xiàn)、人名翻譯中均有體現(xiàn)。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首先，王際真先接受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教育，隨后又受過高等的西學教育且長期生活在西方，這種雙重文化背景使他在翻譯《紅樓夢》時更多的選取到了符合西方讀者心理期待和閱讀喜好的內(nèi)容。其次，在西方文化霸權(quán)操控下，想要使他翻譯的《紅樓夢》能夠被廣泛接受和認可，譯者不得不舍棄一些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關的，西方讀者難以理解的內(nèi)容。不可否認的是，由于王際真翻譯中的自我東方主義，《紅樓夢》在西方社會的到廣泛的傳播，深得讀者喜愛并被轉(zhuǎn)譯成多國語言。但是也導致中國文化元素的大量流失。在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時代，我們有責任慢慢擺脫“自我東方主義”的傾向，向世界發(fā)出中國的聲音，把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客觀的傳遞給西方各國。

[1]賽義德．《東方學》，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

[2]阿里夫?德里克．《中國歷史與東方主義問題》，陳永國譯，羅鋼，劉象愚，后殖民主義文化理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3]羅蘭．《自我東方主義視野中的文化翻譯》，貴州民族學院學報，2011．第2期，120-124．

[4]王鵬飛，屈純．《承襲與超越的佳作--<紅樓夢>王際真譯本復譯研究》，紅樓夢學刊，第六輯，2010．61-78。

[5]唐均．王際真《紅樓夢》英譯本問題斠論[J]．紅樓夢學刊，2012（07）．

[6]馮全功．《紅樓夢》書名中的修辭原型及其英譯[J]．紅樓夢學刊，2012（04）．

[7]安源．《紅樓夢》：走向世界的歷程（研究綜述）[J]．鄂爾多斯文化，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