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主義繪畫的形式分析

殷 顥 （江蘇省文化館 210000）

現代主義繪畫的形式分析

殷 顥 （江蘇省文化館 210000）

現代主義時期的繪畫藝術與古典時期大為不同，有著非人化、平面化、抽象化的形式特征。從塞尚開始尋找藝術中的形式秩序開始，眾多先鋒派畫家進行不同目標的形式試驗，使得視覺元素以多種極致化的形態面貌呈現，形成了西方藝術史上最大的一次創作高峰，為后現代主義乃至當代藝術的發展孕育了豐潤的土壤。

現代主義繪畫；流派風格；形式手法

現代主義是19世紀末到20世紀中葉在西方出現的一種較為復雜的文化思潮，有著深刻的哲學和美學淵源，涉及文學、藝術以及宗教、建筑等諸多領域。從古希臘羅馬的藝術到文藝復興時期再歷經漫長的古典藝術時期，繪畫藝術大體上遵循著模仿和真實再現的原則，以自然為師，著力描繪視覺對象的形態、色彩、質感等。科學的巨大進步使現代主義畫家們所認知的世界與古典時期大為不同，世界的科技化、圖像化與影像化所帶來的全新視野，激勵著畫家們不斷嘗試以科學分析的方式去探索試驗新的藝術表現形式，開創了各種與傳統繪畫迥然不同的新流派，如立體派、純粹主義、未來派、至上主義、風格派、構成主義等。在這些先鋒派畫家的作品里，出現純粹的線條、色塊，或平涂漸變，或點彩暈染，或筆觸強烈，或色域交融。繪畫藝術在現代主義時期從以往宗教、神話、世間風俗等具象圖解式的畫面形式，一下子轉換成為抽象化的色彩肌理涂繪。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年，但現代主義繪畫精彩演繹形式的激烈程度前所未有，呈現出非人化、平面化、抽象化、甚至是材料化的形式特征，開啟了現代藝術激變的大幕。一時名家薈萃，眾聲喧嘩，共同構成了歐洲文化史上最大的一次藝術創作高峰。及至二戰之后的繪畫藝術，照相寫實、影像、裝置、涂鴉行為等形式手法紛紛混搭而入，繪畫藝術表現形式的邊界在不斷拓展中愈加多元與多樣化。

藝術評論家格林伯格認為寫實是一種視幻藝術，以藝術隱匿藝術。現代派則利用藝術本身引起人們對藝術的注意。那些曾經被認為是有局限性的繪畫手段，如平面、顏料性能等，在現代主義各流派看來，則是應該分開承認的有利因果。在現代主義時期，繪畫藝術一步步脫離對自然世界客觀物象的模仿再現，各種藝術實驗使得視覺元素以最純粹、最極端的形態呈現，繪畫形式趨向其自身形式元素最本質的組合方式。

一、自然與藝術中的秩序

塞尚被赫伯特?里德譽為“現代藝術之父”，他將印象派發展的繪畫技巧和形式風格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印象派著力表現的閃爍變化的光色效應，在塞尚看來，都過于表面化和缺乏秩序感，沒有藝術本身應該具有的永恒感和穩定的結構體系。塞尚認為，藝術是一種與自然平行的結構，藝術家的成就則體現為將繁雜的視覺體驗轉化為有序的結構形態。

在塞尚的筆下，山體、水果、桌布、人體、果籃等都成為一組組形式元素，元素之間的空間關系表現出符合某種形式規律的秩序感。畫面中大致相同的筆觸使每個元素形象都具有相同的結構傾向，畫面中的形狀、顏色、體積、光影等與自然對象的形態若即若離，形成豐富的色彩塊面。作品《圣維克多山》中天空、山體、樹木通過不同色域的銜接融合，在看似簡單的構圖中布局了極其精致的形式構成。在一系列靜物畫面中，水果、花瓶、桌布等消減了空間透視而以純粹的形態展現。在《埃斯泰克的海灣》中遠處深藍色的海水和山脈甚至比近處橘色的房屋更加濃重醒目，畫面元素被移動翻轉或色彩置換。繪畫不再是再現模仿某一物體的形式技巧，而是憑借線條和色彩等繪畫元素提升形式表現意識的造型藝術。塞尚追求新型藝術秩序的努力，形成了繪畫元素與視覺對象的分離，多重時間與既有空間的分離，激發了立體派畫家們的藝術創作。

二、時間與空間的四維表現

時間與空間的關系是哲學領域的永恒話題，也是藝術領域的經典主題。古典時期以各種具體的形象象征指代時間與空間，如時間之父、空間之神等。而隨著一系列科學發現，特別是二十世紀初愛因斯坦相對論的發表，成為歐洲社會的熱門話題，進而激發并影響了不同領域的革新觀念。傳統認知中的時空不再是牛頓定理體系中靜止、孤立的時空關系，而是互動式的動態時空，各種形變和超越時空感受得到科學的證明。立體派的畢加索和勃拉克等人，第一次用鮮明的造型語言表現了這種抽象的時空關系。他們致力于營造空間層次，利用幾何體的分散與組合排列探究空間關系。同時，立體派繪畫中呈現出從多個不同視點描繪物體的特征，畫面中閃爍不定的視點角度體現出時間的持續性和不確定性。那些被分解成不同幾何形式的視覺形象，以反復交織和透明疊加的形式，用以創建時間條件下的空間組織結構。

在立體派繪畫中，物體之間的關系和結構形態依靠幾何體分解重組來體現，例如畢加索的代表作《亞威龍少女》和《彈曼陀林的少女》，人物和背景的各個細節都抽象為幾何形，空間表現也趨于平面化。在勃拉克作品《豎琴與小提琴靜物》和《葡萄牙人》中，畫面主體形象在幾何體塊和線條中被消融分解，與背景空間融為一體，在穿插組合中形成強烈的節奏感。在作品《單簧管》中，勃拉克采用多種材料拼貼的手法塑造畫面，為現代繪畫創造了新的表現方式。

三、運動與速度的形式交疊

未來派的藝術家崇尚機器和技術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速度、力量和競爭。在他們意識形態里，世間萬物處在瞬息萬變的運動中，空間表現在繪畫中退為次要位置，物體在其間穿梭交織，或留下光影，或留下軌跡。未來派崇尚創造性的形式，在繪畫中熱衷體現運動的速度感和瞬間感，主體元素往往以連續的形態出現，規則化的色彩和線條組合交織，生動表現了人們在運動中的視覺體驗。

未來派代表畫家巴拉的作品《路燈—光的研究》，運用紅、黃、藍、紫等V形筆觸的放射狀排列，表現了光速炫目的散發狀態。在作品《抽象速度——聲音》中運用互補色和弧形線條反復重疊表現聲音與速度的視覺形象。作品《陽臺上奔跑的女孩》則運用點彩的手法和重復出現的人物形象來顯現運動的軌跡。在《摩托車的速度》中螺旋形曲線與放射狀直線重復交疊傳達迅猛的速度感，這些充滿運動感的作品，表現手法獨特，視覺效果震撼。

四、點線面的內在表達

作為現代藝術史上第一位畫出抽象畫的藝術家，康定斯基更接近于一位思想家，著有多部藝術著作。他將藝術學的主要任務分為藝術元素、結構和構圖方法，這三者發展的線索和特性，是藝術家在藝術實踐中需要探討和解決的，這是一種“純”科學的知識渴望。康定斯基將繪畫分為物質的和精神的兩種形式，前者通運用寫實手法對物象細節進行精細刻畫來打動觀眾，后者則是通過精神上的感召產生心靈的震撼。他認為，抽象繪畫是通過人心靈體驗創造的，畫家用“內在眼睛”看世界，作品反映著“內在聲音”。康定斯基發揮了當時實驗心理學的研究成果，認為“形越抽象，它的感染力就越清晰和越直接。抽象繪畫的價值是藝術元素內在聲音的和諧展示。”

康定斯基主張用形與色彩本身進行情感表達，作品中以點、線、面的有序組合替代具象物體進行情緒表達，成為純粹自由的繪畫藝術。觀眾通過這些抽象的形與色跨越物體外在形象的束縛，直達內心，引起共鳴。在《構圖?第626號》中，畫面對角繪有兩個完全相對的三角形，之間連接平行四邊形色塊，形成具有數學模式的圖形結構，在此之上漂浮散落著形態各異的小形體，有棋盤、琴鍵、異形生物等，與規則化的底圖形成動與靜、自由和秩序的對比。康定斯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紅?黃?藍》將弧形、曲線、方塊等交融組合，色彩明麗柔和，這些抽象元素的藝術化組合令觀者仿佛沉浸在音樂般的夢幻旋律中。

五、純粹造型的幾何空間

風格派畫家蒙德里安的繪畫創作從具象描繪轉向抽象表達，極力反映事物的純粹本質，這成為蒙德里安繪畫藝術的新起點。蒙德里安以一種“純粹造型主義”的理念進行創作，意圖揭示自然結構的基本法則。在他標志性的繪畫作品中，畫面經常出現一系列經緯交織的粗細線條，線條分割的白色空間中，穿插以三原色為主的構成色塊。蒙德里安的作品中各個元素的價值在于它們之間復雜而微妙的均衡關系。畫面中反復出現的垂直和平行結構的線條都趨向畫面的邊界，仿佛將畫面外無限的外空間也納入畫面空間之中。純度極高的色塊，閃爍在經緯交織的白色空間中，形成了強烈的圖底互動關系，在相互對比中蘊含著嚴謹而復雜的結構關系，以及絕對空間和相對空間的視覺趣味。

杜斯伯格和里特維爾德作為風格派的重要成員，平面性的繪畫作與蒙德里安的作品相類似，都以幾何畫的抽象畫面為主，而兩者對于風格派創作貢獻最大的是將這種極致主義化的幾何構造運用在空間造型中，幾何化的結構元素成為空間中自由浮動的動態、色塊，非對稱的構成方式在反立方體反裝飾性的理念主導下生，成為一種理想化的流動空間。

實際上，現代主義繪畫作為一場風起云涌的藝術運動，貫穿了整個二十世紀的西方美術史。雖然二戰后隨著后現代主義的興起，體類混雜的折中主義視覺形式狂歡將革命性、英雄主義的現代主義風格擠兌到墻角，繪畫藝術已經被稱為“架上”逐漸邊緣化，而影像藝術、大地藝術、行為藝術、裝置藝術等則大放異彩，這些新藝術形式以多元化、異質性、互動性和時代感而成為藝術界的新寵。但是，現代主義繪畫在開創藝術道路中所進行的多樣性、極致化的藝術實驗，實質上是以科學的精神和多元交叉的方法理念對藝術表現形式進行了多方面的改進。所奉行的反傳統、創新性的藝術精神，無疑是后續的藝術家所景仰的。那些鼎鼎大名的現代主義畫家，有的在后現代主義時期繼續有神奇的創作表現，在轉型升級中藝術創作領域不斷拓展。不可否認的是，后現代主義時期的波普藝術、抽象表現、光效應藝術、大色域藝術、極少主義、觀念藝術，作為藝術流派和藝術新型表現方法，其實早在現代主義時期就已經初見端倪，孕育了豐潤的土壤，畢竟藝術在表現生活的同時，也將生活藝術化了。各式各樣的后現代主義藝術流派是現代主義的邏輯延續，經歷了現代主義繪畫藝術先鋒實驗洗禮的人們已經具備了非凡的視覺解讀能力，而現代主義繪畫藝術走向徹底的我定義的方式，也將始終激勵著無數后來者。

[1]弗蘭西斯·弗蘭契娜，查爾斯·哈里森．《現代藝術和現代主義》[M]．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6：5．

[2]康定斯基．《藝術中的精神》[M]．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