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仲夏節

徐媛

仲夏節大概是瑞典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了。其重要程度要遠高于圣誕節、復活節這類宗教性節日，更是高于國慶節之類的政治性節日。傳說在瑞典之外出生的瑞典籍小孩在海外長大之后如果想保留自己的瑞典國籍，都需要經過一個瑞典文化測驗來證明自己跟瑞典的關系，而測驗的內容之一就是要會唱瑞典仲夏節的兒歌《小青蛙》。要是唱不出來就會被認為和瑞典文化脫節，就可能喪失瑞典國籍的哦。

“小青蛙，小青蛙，看著很搞笑。沒耳朵，沒耳朵，也沒有尾巴。”沒人知道這首朗朗上口的兒歌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也沒人知道為什么瑞典人無論大人小孩都要在仲夏節這天唱著這首歌圍著一根柱子做青蛙跳，但大家都會這樣做，這大概就是文化和傳統的力量吧。有些人嘗試過考證，說《小青蛙》這首歌應該是改編自法國大革命時期的一首法語歌曲，但經過這么多年的演變，這首歌已儼然跟法國文化毫無關系了，成為了瑞典文化的一部分。想想瑞典目前的皇室其實也是19世紀初從法國“進口”來的。19世紀初的時候，瑞典國王卡爾十三世戎馬一生東征西戰，但自己的孩子卻都不幸早夭，只能領養了法國拿破侖手下的將軍讓-巴蒂斯特·貝爾納多特，為他改名為卡爾·約翰，并將王位傳給了他。他這一脈世襲王位至今，一直深得瑞典人民的尊重和愛戴，讓人不得不佩服瑞典人民的包容性和實用主義精神。

仲夏節的具體日期每年不一樣，但永遠是六月下旬的一個周六。今年的仲夏節是6月24日。六月下旬大概是瑞典一年之中最美的時候了，陽光明媚，氣溫宜人，可以穿短袖單衣出門，樹木都綠了，花也都開了。仲夏節一般出現在夏至前后，即一年之中白晝最長、黑夜最短的那天。瑞典地處北歐，緯度較高，因此冬天和夏天的日照時長差別很大，最北方因為在北極圈內會出現極晝極夜現象，即夏季太陽永遠不下山，冬季太陽永遠不升起。即使在首都斯德哥爾摩這種相對偏南的地方，冬季白天最短的時候每天也只有6小時左右的日照，夏季白天最長的時候卻有18.5小時左右的日照。在仲夏節前后斯德哥爾摩大概是晚上10點多天黑，而凌晨3點半天又亮了。為了最大化地享受陽光，很多瑞典人都會選擇從仲夏節開始休自己的夏季年假。瑞典的《勞動法》規定，瑞典每人每年應該有至少5個星期（25天）的帶薪年假可以在雇主同意的前提下自由決定休假時間，而每年夏季6～8月份這三個月，《勞動法》又專門規定每人都有權享受連續4星期的假期，以保障瑞典人民“人人都能曬到太陽”的基本人權。

瑞典名義上是一個信奉基督新教路德宗的國家，但同時又是歐洲世俗化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很多瑞典人雖然小時候接受過洗禮，成年之后會受堅振禮，也會選擇在教堂舉行婚禮，但很多人一生之中也就進教堂這么三次。很少會有人每個周日都去教堂進行禮拜的。我常跟朋友戲謔，其實瑞典人真正信仰的應該是“拜日教”，而仲夏節就是“拜日教”教徒們最神圣的節日。在瑞典，一到夏季只要哪天出了太陽，就可以看到穿著比基尼的美女和只穿褲衩的帥哥們三三兩兩地或躺或趴在草坪上、沙灘上充分接受陽光的照耀和沐浴，一副不把自己曬黑決不罷休的姿態。到了冬季，當瑞典本土沒有多少陽光可曬了，瑞典人便會包機去南歐啊東南亞啊之類陽光明媚的地方旅游曬太陽。網民們調侃，中國人去什么地方旅游都是走馬觀花式地到名勝古跡處一通“到此一游”地拍照。照此說來，瑞典人的旅游卻是不管當地有什么名勝古跡，繞過城市直奔海灘扔掉衣服就開始曬。中國人旅游回來秀照片秀血拼戰果，瑞典人旅游回來秀的是自己辛苦曬出來的小麥膚色。

盡管瑞典的皮膚科醫生們每年都會上報紙電視科普陽光中的紫外線是強致癌物并呼吁大家注意防曬，適度日光浴，但這些完全無法減少瑞典人前赴后繼追逐太陽的熱情。雖然北歐理論上是歐洲日照最少的地區，瑞典人本不應該有機會得什么皮膚癌的，但瑞典人見太陽就曬以及沒太陽也要出國找太陽曬的精神使得瑞典的皮膚癌發病率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這個人口剛剛超過1千萬的國家每年都有超過3000人獲得惡性黑色素瘤（死亡率最高的皮膚癌）的診斷，并有超過600人因此死亡。瑞典的惡性黑色素瘤的發病率是中國的5倍，死亡率是10倍。除了膚色本身的原因之外，瑞典人對陽光的迷戀也是不可推脫的原因。

如果你在仲夏節這天來到首都斯德哥爾摩逛街，會發現大街上幾乎不見人影，道路暢通無阻，平日里堵車的狀況大為改觀。這是因為瑞典人在仲夏前夜都早早地去鄉下開始了仲夏節的慶祝活動。仲夏節是一個擁抱大自然的節日，怎能在鋼筋混凝土堆積的冷冰冰的城市里度過呢？很多瑞典人或在海邊或在森林里都會有一處夏屋。即使自己沒有夏屋，也會到親戚朋友的夏屋一起慶祝仲夏節。大多夏屋的條件很簡陋，常年需要各種修修補補，還有很多不通自來水，也沒有污水管道系統，但只有這樣跟大自然親密接觸，才能讓有著濃厚鄉土情結的瑞典人獲得真正的放松，并感受到心靈上的寧靜和踏實。瑞典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從國歌中就可見一斑。瑞典的國歌中并沒有什么國家、民族，什么精神、主義，僅僅歌頌了瑞典寧靜古老美麗的自然風光。大自然才是瑞典人獲取正能量的源泉。

仲夏節的慶祝據說從維京時代就有了，最先是為了慶祝北歐神話中弗蕾亞和弗雷兩個神。弗蕾亞是愛神，與弗雷是雙胞胎兄妹。弗雷是豐饒之神，主司收成和愛情。兄妹兩人似乎還有過肌膚之親。傳說中瑞典最常見的星座是白羊座。白羊座的人出生于3月底4月初，往前推9個月的話，不正是仲夏節前后嗎？仲夏前夜所有的村子和公園的綠地上都要豎起五月柱。五月柱長什么樣子？一個十字架，橫架的兩端掛著兩個花圈。根據瑞典古老的傳說，女孩如果在仲夏夜采摘7種不同的花朵放在自己枕頭下面的話，晚上睡覺就會夢到自己未來的丈夫。后來基督教進入瑞典，修女們覺得瑞典人仲夏節酗酒淫亂的慶祝方式實在是有傷風化，遂嘗試讓瑞典人民用圣約翰日的慶祝活動代替仲夏節的慶祝，因為圣約翰日是6月24日，跟瑞典傳統的仲夏節時間很相近，但收效甚微。甚至在15世紀有一段時期不許瑞典人民慶祝仲夏節，只許慶祝圣約翰日，但即使如此強硬的手段也并沒有改變瑞典人慶祝仲夏節的悠久傳統，可見仲夏節在瑞典傳統文化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如果你只有機會來瑞典一天時間，并想在這一天時間里最大程度地了解瑞典人，了解瑞典文化，那么請你務必在仲夏節那天來。在仲夏節的慶祝儀式上，你可以盡情地享受瑞典的陽光和自然風光，品嘗瑞典草莓、新鮮土豆和腌鯡魚，喝到瑞典snaps（一種加調味料的烈酒）。喝醉之后的瑞典人會一掃平日的冷冰冰和一本正經，開啟無下限的自嘲模式，并無比熱情地拉著你圍著五月柱跳小青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