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木
賦閑在家多時,眼見坐吃山空,驚覺長久下去不是辦法;但求無門,空有一身才華無人賞識,除了感嘆復感嘆,又能奈何?
一日,翻開報紙的征聘版,眼前出現一則巨幅廣告,上面寫著“征聘奴隸”4個大字,不禁嚇了一跳。奴隸制度不是在很多年以前就徹底瓦解了嗎?而且奴隸者,只有“買賣”,何來雇用?況且,試問有誰甘愿淪為奴隸,任人控制、折磨和擺布?
后來回頭一想:既然這個廣告在報紙上堂而皇之地刊登出來,表示報館已接受了廣告中“聳人聽聞”的字眼。也許這是廣告刊戶大膽突破的意圖,也許這是撰稿人員心血來潮的“劃時代絕句”。君見不久前某工廠在征聘機器操作員時,還打著“請你來當工人皇帝”的字眼!總而言之,這些都是廣告噱頭了!
對于求職若渴的我來說,這則征聘廣告無疑是具有挑戰(挑釁)意味的。我天性喜歡接受挑戰,越是有挑戰性的事物,我越是要去碰它。于是,我把征聘條件細讀一遍:
(一)學歷不拘、年齡不拘、性別不拘。
(二)工作時間具有高度靈活性。
(三)必須能夠承受高度的工作壓力。
利益:
成功受雇者每人將擁有一架手提電話機。
廣告上的條件和利益雖然列得有點模糊,但當我按地址找到那家公司時,已有大批捷足者在等著被傳召面試。全球性的失業浪潮,真的正沖擊著這些饑不擇食、慌不擇路的饑民嗎?(包括我?)
填妥申請表格后,領了號碼牌子,我有充裕的時間打量這家公司。這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員工們各就各位,或沉思,或冥想,或凝視遠方,或伏案而睡……總之,我真懷疑自己來到一座閑云野鶴的寺院,坐禪的心情把較早時焦慮的情緒吹得煙消云散。
輪到我的時候,臉帶笑容的秘書小姐很客氣地請我移步到會議室。會議室內有一名戴金絲眼鏡的男子,正在翻閱我的申請表格。
“請問你對本公司的了解有多少?”
“一無所知,愿聞其詳。”
“唔。”答案在對方的意料之中。對方如背書般地說。
“我們基本上是一家提供商業服務的公司,業務范圍包括管理咨詢、市場策劃和產品行銷等等。無論是哪一行業的機構找我們幫忙,奄奄一息的我們會幫他起死回生,蒸蒸日上的我們會幫他錦上添花。”
我點了點頭,表示基本概念已經有了,然后問眼前這位“再世華佗”:
“我想多了解一些這里的工作條件。”
“我們重視的是員工的素質——即頭腦,所以學歷、年齡和性別都不是考慮的因素;至于員工們的腦筋有多棒,‘點子行不行得通,都是由我直接鑒定,而且絲毫不會錯,所以,我的外號也叫作‘腦子測定儀。”
我失笑:
“那工作時間呢?”
“上班時間從早上八點開始,唯有下班時間無限。我們會分給成功者每人一架手提電話機,大家必須隨時隨地攜帶,確保必要時隨傳隨到。”
我恍然大悟:所謂的利益原來是這么一回事,難怪別人說:政治是骯臟的,影圈是復雜的,而商場,則是黑暗無比的。
我繼續保持鎮定:“工作壓力又有什么具體的說明嗎?”
“這是一個很抽象的問題,沒有絕對的解釋,唯一可以說明的是,為了訓練員工的能耐與韌性,員工必須能夠在叱責與謾罵中,繼續開朗和高度集中地工作。”
“奴隸”當然是要面對“叱責與謾罵”的——沒施加私刑已經很厚道了,所以我并不對這番話語表示過度的驚訝。“我同意并接受您所列的條件和利益。”為了三餐一宿,我說:“請您讓我簽署聘書吧!”
“憑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能夠做這么聰明的決定,我肯定你是人才。”對方說,接著遞來一份以英文打字的聘書,上面寫著:
“腦汁奴隸”
(選自《腦汁工廠》,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