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牌菜

王永剛

楊飛飛從社區領導崗位退下來后，在廟前街上開了家餐館，由她一手配置的幾道私房菜，讓人吃了流連忘返，生意出奇的好。

這天，來了個撿破爛的老太，站在門口跟楊飛飛說她想討碗飯吃。楊飛飛熱情地招呼老太進店，用她的陶瓷碗打了一碗飯，外加一份地三鮮和一塊走油肉。老太接過碗，退到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楊飛飛讓老太不要拘束，坐下來慢慢吃，并幫她安排了椅子。老太咬過一口肉后，沖楊飛飛連聲說好吃。

楊飛飛聽了心生歡喜，這走油肉可是店里的招牌菜，好多客人就是沖著它來的。她正想坐下來與老太閑聊幾句，這時有姐妹打來電話，說打麻將三缺一，讓她趕快過去。

過了幾天，老太再次來到店門口，正趕上楊飛飛外出辦事，店里沒人招呼她。老太等了一會兒，有位女服務員走過來，嘴里嘰哩哇啦說著什么，并把老太推搡到街上。老太神情有些沮喪，回頭向店里望了幾眼，慢慢走了。

楊飛飛辦完事回來，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自從上次請老太在店里用餐，有客人把這溫情的一幕拍了下來，并發布到網上，得到眾多網友的點贊?？扇缃?，她的店員把老太無情地攆走，豈不是當頭一棒，把她美麗的形象全給毀了。

那位涉事的店員名叫顧莉，來店里上班沒幾天。楊飛飛把顧莉叫到辦公室，狠狠地批評了她一頓，可顧莉不但不承認錯誤，反而據理力爭，說當時正值就餐高峰，老太穿著不得體，擋在門口影響客人進出，實在看不下去，才把她趕走的。

聽顧莉這么回答，楊飛飛覺得也沒有過錯，確實是為店里的生意著想，便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楊飛飛以為老太過些日子還會再來，那幾天她把麻將都推掉了，特地守在店里等她。老太最終還是沒有出現，倒是楊飛飛的一位麻友告訴她，在廟前街上看到過老太幾次。

聽到這個消息，楊飛飛立即前往廟前街去尋找，在弄堂口，她果真看到了老太。楊飛飛慢慢走近老太，大喊一聲：“遲桂花。”

老太驚愕萬分，盯著楊飛飛看了許久。楊飛飛幫她一起回憶，說起在田婁村知青插隊的日子，遲桂花恍然大悟，總算認出了眼前的楊飛飛。

也難怪遲桂花認不出楊飛飛來，楊飛飛一直在城里生活，吃住得好，且會穿著打扮，所以看上去與實際年齡并不相符。其實那天楊飛飛請遲桂花吃飯時，她就感覺對方很眼熟，可一時還不敢肯定，更不敢相信遲桂花會落魄到出來撿破爛。

楊飛飛拉著遲桂花的手噓寒問暖，你一言我一句拉起了家常。當年，楊飛飛就住在遲桂花家，那時遲桂花是婦女隊長，遇事總跟人爭。楊飛飛一邊忙著勸解，勸解不來就去找老村長，遲桂花最怕老村長了，只需一根煙的工夫，雙方就和好如初了。

一番回憶過后，楊飛飛邀請遲桂花到她店里，她想好好款待遲桂花。楊飛飛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的那幾道招牌菜都出自遲桂花之手。遲桂花的上一代是廚師世家，她自小就學會燒不少蘇幫名菜，楊飛飛住在她家，自然得到不少真傳。

遲桂花說什么也不肯去，她推托說：“我要趕著回去接孫子做晚飯呢?！?/p>

楊飛飛也就不再兜圈子，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她想把飯店的生意做大，聘請遲桂花為店里的美食顧問。

楊飛飛耐心地解釋說：“要是你能接受美食顧問的頭銜，這樣也就不用再撿破爛，在你的幫助下還能開發更多的招牌菜，吸引更多的客人前來就餐，可謂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遲桂花聽了尷尬地笑笑，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謝謝你的好意，可我真的不能勝任，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見遲桂花不同意，楊飛飛便往她的口袋里塞了幾百元錢。遲桂花掏出錢想還給楊飛飛，被楊飛飛擋了回去：“你先拿著，以后還有事要求教你呢?！?/p>

回到店里，楊飛飛尋思，遲桂花來城里撿破爛，無非生活困難，若用高薪酬，加上多年的交情，她也許就同意了。

過了幾天，楊飛飛把店員們召集起來，宣布自己的計劃。當聽到要聘請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出任美食顧問時，店員們頓時炸開了鍋，以為老板是在說笑話。

楊飛飛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顧莉跑了進來，她說：“楊經理，我不想在店里做了。”

楊飛飛聽了不解地問：“是不是因為上次那件事？”

顧莉點了點頭，她說：“我受不了同事們的眼光，她們在背后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個沒有同情心的人?！睏铒w飛笑了笑說：“你不必再為這事自責了。再說店面擴大正缺人手，你還是別走了吧。”

一番勸說后，顧莉沉默了，支支吾吾地說出辭職的真實原委。

原來，顧莉跟遲桂花是婆媳倆，因為家里經濟條件不好，遲桂花在接孫子放學的當兒，順帶著撿些破爛，想以此貼補一下家用。顧莉受不了街坊鄰居說閑話，一氣之下跑到城里，在楊飛飛的飯店當起了服務員。

哪知遲桂花撿破爛撿上了癮，竟然也跑到城里去撿，為了省下中午的那頓飯錢，有時就吃自己帶的飯菜，要不就是向飯店討要一碗熱飯熱菜吃。偏偏那回遇上了顧莉，顧莉還算機靈，把遲桂花當作真要飯的給趕跑了。令顧莉萬萬沒想到的是，楊飛飛和遲桂花是年輕時的知交，楊飛飛還有意要請遲桂花來店里當美食顧問，讓她這個做媳婦的今后還能在同事面前抬得起頭嗎？

聽顧莉說完，楊飛飛不由得嘆了口氣，說：“那天，你婆婆執意不愿出任美食顧問，原來也是另有隱情??！”

顧莉說：“她不聽我勸非要出去撿破爛，我就不讓她接送孩子了，所以只好辭職回家就近找份工作?！?/p>

楊飛飛了解遲桂花的個性，除非是老村長在世，其他人恐怕都沒辦法。她當即批準了顧莉的辭職，叮囑顧莉回去要搞好婆媳關系。

一個多月后，有個服務員急匆匆跑到辦公室向她匯報，說顧莉帶著老太找她來了。楊飛飛聽了欣喜不已，莫不是倆人想通了，一起來她店里工作？

楊飛飛忙去迎接婆媳倆，把她們帶進辦公室，又是泡茶又是削水果，忙著招待她們。她注意到顧莉對遲桂花的態度來了一個大轉彎，一聲聲媽媽叫得非常親切，聽得她心里暖暖的。

顧莉先開了口，把來意說了。出乎楊飛飛的意料，婆媳倆來找她是談合作的事。

自從顧莉回到鄉下后，她把楊飛飛的話牢記在心，不時地琢磨如何搞好婆媳關系。適逢村里要搞鄉村休閑旅游，她家又正好在村道口，她想到城里人特別愛吃農家小菜，開家農家樂餐館肯定有前途。于是她跟遲桂花商量，倆人一拍即合。掌廚、服務員有現成的，唯獨缺的是資金，思來想去，倆人想到了楊飛飛。

楊飛飛聽完，高興地說：“這些日子，我也在想如何幫助你們，現在你們有了主意，我會竭盡全力幫你們，給你們提供資金支持。”

“那太好了?！鳖櫪蚺d奮地說，“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也能過上好日子了?！?/p>

楊飛飛拉著遲桂花的手說：“老姐妹，用武的時候到了，把你的招牌菜絕活全都拿出來。”遲桂花聽了，臉上頓時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