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星文明戶

張建國

梁叔的兒子梁勇考上了重點大學，這本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然而梁叔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湊不齊那么多學費。

正在梁叔為難之際，機會來了，野兔嶺上就要修高鐵了，有些村民就偷偷往自家地里栽小樹，這樣能多賠錢。野兔嶺上也有梁叔家的地，按說，正是梁叔急用錢的時候，照著其他村民的樣子，栽些小樹就能多賺補償，可梁叔、梁嬸都是本分人，硬是沒往自家地里栽下一棵樹。

梁叔、梁嬸的難處被鄰居徐鳳賢看在眼里。這天，趁梁嬸不在家，徐鳳賢便去了梁叔家。他從兜里掏出一沓錢說：“梁叔，我知道你正為梁勇兄弟的學費犯愁，這是六千塊錢，你先用著，以后有了錢再還不遲。”

梁叔眼淚都下來了，說：“小徐呀，真不知怎么感謝你才好！”說完，伸手就要去接錢。不想，徐鳳賢卻把拿錢的手縮了回來，說：“你先別急，你用這錢也行，不過俺有個條件，你得先答應俺！”梁叔一愣，說：“什么條件？你盡管說！”

徐鳳賢不慌不忙地說：“野兔嶺上就要修高鐵了，那里不是有你家三分地嗎？我幫你在地里栽些小樹，日后得了補償金，咱們兩家對半分，如何？”梁叔臉一下子長了，說：“小徐呀，不怕你笑話，這些天，為了孩子的學費，俺做夢都想著借錢。可你要叫俺硬往地里栽小樹，賺取補償金，我可干不來！你想想，那跟騙子小偷有什么兩樣？”

“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徐鳳賢一陣譏諷后，又擺出十分關心的樣子，說：“梁叔，常言說得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沒錢，梁勇的大學怎么上呀？你這當爹的難道就是鐵石心腸？”梁叔說：“這些俺都知道，可為了孩子上學，俺也不能坑蒙拐騙呀。”

徐鳳賢不屑地搖了搖頭，說：“咱是多年的老鄰居了，既然你不愿意當小人，小人就由我來當。在你家地里栽小樹的事，全由我來辦，你光等著領補償就行。”

這話不由梁叔不動心，訕訕地說：“這、這能行？”徐鳳賢說：“怎么不行？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說完，把錢往梁叔手里一塞，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久，梁勇帶著徐鳳賢借給他們的錢，如期報到上了學。徐鳳賢在野兔嶺梁叔家三分地里，偷偷栽下了一百棵小樹。栽完，他算了算，少說也得補償兩三萬元。

幾天后，就在高鐵征地工作組到野兔嶺上量地查樹時，徐鳳賢卻發現，自己栽的那些小樹，一棵也沒有了。徐鳳賢很惱火，找梁叔問個究竟。梁叔說：“自從你到嶺上栽樹，我再沒去過野兔嶺，既沒拔你栽的樹，更不知道是誰拔的。”徐鳳賢說：“不知道咱就趕緊找回來再栽上呀！要不然，兩三萬塊錢的補償金可就泡湯了！”梁叔說：“咱村這么大，怎么找？要找你找，我可丟不起那個人！”徐鳳賢一瞪眼，說：“不找也行，趕緊把錢還我！”梁叔無奈，只好跟著徐鳳賢挨家挨戶去找樹。

一連找了半個村子，也沒見小樹的影子。這時，梁叔就見村主任領著一伙人，敲鑼打鼓地向自家方向走去。他趕緊回家，想看看發生了什么事，徐鳳賢緊緊跟在梁叔后邊。

敲鑼打鼓的隊伍幾乎和梁叔同時來到家門口。村主任對梁叔說：“高速鐵路在咱村野兔嶺征地時，你家地里沒有任何新栽樹木，維護了咱村形象，根據星級文明戶評選辦法，村里決定獎勵你家一個‘十星文明戶牌子和四萬塊錢。今天，我和大伙是專門來掛牌子、送獎金的！”說完，就把一個金光閃閃的“十星文明戶”的牌子掛在了梁叔家的院門上。

“十星文明戶”是村里的最高榮譽，多少村民求之不得。現在村主任不但親自把它掛在了自家門上，還要發四萬塊錢的獎金，梁叔這個高興勁別提了。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村主任又說：“可在來你家的路上，有村民反映，說你其實是在野兔嶺上栽了樹的，只是后來拔了，剛才還挨家挨戶找拔了的小樹！”村主任嘆了口氣，“看來，這個‘十星文明戶不但不能給你家掛，就連這四萬塊錢的獎金，也不能發。”說完，一轉身，就把剛掛上去的“十星文明戶”牌子又摘了下來。

剛剛掛上去的牌子又被摘下，丟人呀！梁叔急了，爭辯道：“野兔嶺上的樹不是俺栽的！”村主任故意問：“那是誰栽的？”梁叔欲言又止。

“是誰栽的你不說，是誰拔的你總該說吧？”村主任點撥道，“只要你能證明樹不是你栽的，或者證明樹是你家人拔的，牌子我照樣掛上，四萬塊錢的獎金，我還照樣發給你。如何？”梁叔一聽來了精神，急忙喊：“小徐——小徐——”一邊四處尋找，可哪里還有徐鳳賢的影子！

剛才徐鳳賢一直站在人群外邊，他見勢不妙，吱溜一下，躲到一個柴草垛的后面了。萬萬沒想到，柴垛后面，竟放著一捆小樹！徐鳳賢彎腰仔細一看，正是他要找的那些小樹。徐鳳賢一拍腦門，有了主意。

徐鳳賢大搖大擺地走出柴垛，大聲說：“梁叔，你不用喊了，那些樹是我拔的。那個‘十星文明戶牌子，還有那四萬塊錢的獎金，都得獎給我！”

大伙面面相覷，村主任卻平靜地說：“徐鳳賢，你說樹是你拔的，證據呢？”“對，你拔的樹呢？”大伙也跟著附和道。徐鳳賢哈哈一笑，說：“你們跟我來。”大伙跟著徐鳳賢，來到柴草垛后面，果然看見有一捆小樹。“怎么樣？我沒騙你們吧？”徐鳳賢得意地說，“那個牌牌和獎金是不是該獎給俺家？”

“徐鳳賢，你別做夢了！”這時，梁嬸從家里走出來說，“你說樹是你拔的，那我問你，這些小樹有多少棵？”徐鳳賢白了一眼梁嬸說：“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棵！”梁嬸笑了笑說：“當著大伙的面，你數數。”徐鳳賢就一棵棵數，數完臉就長了，不由自言自語道：“明明栽了一百棵，怎么變成六十棵了呢？”

梁嬸說：“剩下的那些，都藏在野兔嶺兔子石下面了！那天你們嘀咕的時候，我站在墻外都聽見了，我就是不讓你們干缺德事，占國家的便宜！”大伙一聽紛紛拍起了巴掌，徐鳳賢卻無地自容。

村主任說：“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把‘十星文明戶的牌子給梁叔梁嬸家再掛上，把四萬塊獎金再發給他們家？”“該！”大伙異口同聲回答。

掛完牌、發完獎，又是一片掌聲。不想，梁叔卻愧疚地說：“主任、各位鄉親，俺也有不對的地方，牌子和這些錢，俺受之有愧呀！”

村主任看了看大伙，狠了狠心說：“梁叔、梁嬸，你們沒往地里栽小樹，這個‘十星文明戶的牌子，確實是村里獎給你們家的。不過，這四萬塊錢，卻是大伙共同籌集的，就為資助梁勇兄弟好好完成大學學業。大伙都知道梁勇考上大學缺學費，可考慮到你們的為人，要是直接把錢捐出來，你們臉上肯定掛不住，不會平白無故地收這些錢，所以，大伙借高鐵征地之機，才想了個以獎代捐的法子。”

梁叔、梁嬸眼淚汪汪的，一個又一個地在大伙面前鞠躬。

梁叔、梁嬸剛剛鞠完躬，徐鳳賢又走過來，慚愧地說：“主任、各位父老鄉親，你們的舉動打動了俺，俺不是人，干了一件對不起大伙的事。現在俺給大伙道個歉，也給大伙表個態，今后俺一定改！”說完，也鞠起躬來。村主任趕緊扶住他說：“兄弟，知錯改了就好！”說完，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