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言作為意識的載體,其本身也直接參與了意識形態的建構。語言在此時的作用即使不通過直白的表述來呈現,也會通過隱喻類的方式曲折地呈現,或者通過語言的使用方式將社會秩序固定下來。中西的創世神話中通過“神說”賦予了父權制形而上層面的終極依據,體現了語言獨有的“神力”。
關鍵詞:神話;語言;性別
作者簡介:盧裔旦,女,漢族,蘇州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藝理論。
[中圖分類號]:I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8-0-02
一、男女的性別秩序
父權制的突出特征是男尊女卑,集中體現在女性全面屈居于男性之下的社會秩序上。圣經中的創世神話中以“神說”的方式賦予了這種秩序以合理性。
耶和華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
耶和華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個女人,領她到那人跟前。
那人說,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稱她為女人,因為她是從男人身上取出來的。
僅看字面意思,很難直接感覺到父權制對女性的掌控,但其中隱含了一層權力結構。上帝先造出男性,而后才創造了女性,并且女性是依附于男性(亞當的肋骨)而產生的。這種男女被造的先后次序作為女性天生從屬于男性的依據。1“骨中骨,肉種肉”常被解釋為夫妻之間親密無間的關系,但是結合創造女性的背景,便會發現這是對女性依附于男性的再一次固定認知。男性需要女性,需要與女性建立穩定長期的關系,便以骨肉般的感情來消解兩性之間可能存在的對抗,使得目前以男性為中心的家庭結構穩固地持續下去。
宗教作為一個絕對的理念,將一切容納進神學體系,宗教言說的一切便有了天賦的權威,如果不跳出宗教的框架,便很難對其規定的秩序產生質疑。
中國有一則著名的創世神話“盤古開天辟地”: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生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尺,盤古日長一丈。如此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故天去地九萬里。
陰陽在中國文化中也代表著男女的性別,盤古的創世神話中,隱含著男女的性別從混沌的無差別到相去九萬里的巨大差別,這差異是日復一日增加的,深厚到難以改變,而這轉變,不是自然的,而是人為的。
二、女性在神話中的消隱
古代中國另有一則創世神話為“女媧造人”,女媧為女性神,以人首蛇身的形象示人。在遠古,人類對蛇充滿了敬畏,在他們心中,蛇是一種神秘的靈物,人們祈求蛇的庇佑,故興起了對蛇圖騰的崇拜。
隨著神話的發展,對蛇的崇拜仍在,以蛇指代的神卻發生了變化。共工神出現在女媧造人之后,亦以人首蛇身的形象出現。蛇本來指代獨一無二的創世女神,自此開始擴充意義增加了男性神,加之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媧代表的母系受到了極大的挑戰,這是使女神喪失信譽的一種手段,2女媧的神格不斷降低,從偉大的創世女神變成了普通神。
同樣淡化甚至剝奪女性榮耀的,還體現在圣經中。上帝取亞當之肋骨造就女性夏娃,是父權制文化對女性獨具的賜予生命能力的顛覆和倒置。人類將繁衍的榮耀賜予男性,卻將不能繁衍的悲哀轉嫁于女性。亞伯拉罕之妻撒拉婚后多年不育,不得不將自己的使女夏甲獻給自己的丈夫,并忍受夏甲有孕后的囂張。當撒拉終于懷孕產子,由于夏甲之子對撒拉之子的嘲諷,夏甲被驅逐出門。這兩個女性沒有一個是贏家,都是為男性誕下男性子嗣這一行徑中的犧牲品。
在圣經中,宣告耶穌復活的第一人為抹大拉的瑪利亞,但在馬可福音中,耶穌如是說:“我實在告訴你們,普天之下,無論在什么地方傳這福音,也要述說這女人所做的以為記念。”耶穌以“那個女人”這樣的泛指來指稱忠誠堪比“門徒中的門徒”的抹大拉的瑪利亞,隨著她名字的消失,也意味著她身份的消解,她從這一場偉大的福音事件中消隱了。連出賣耶穌者的名字都被牢牢記住了,她的名字卻因為她女性的身份而被忘記了。
圣經中被邊緣化的女人不在少數,她們不僅在人數上遠遠少于男性,在男性擁有農民、醫生、工匠、國王、法官、商人、稅吏等多種社會身份的同時,她們只是局限在家庭中的妻子、母親、女兒與伴娘,更有甚者,很多女性都不曾有自己的名字,故連家庭身份都顯得空泛。
三、女性話語權利的消失
圣經中,夏娃違背神意,偷吃了樹上的禁果,為此被逐出伊甸園。夏娃違背的是神的話語,這是女性話語對神說的挑戰,即使神說的話語是謊言(樹上的果子并不致命);夏娃說服了亞當一起食果,這是對男性權威的顛覆。父權制社會不容許女性在任何條件下對既定秩序提出質疑,女性只能遵從他們的規則并完成男性的期待。女性試圖發出自己的聲音成了原罪,“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成了天經地義的對女性的懲罰式訓誡。
白素貞是中國神話中悲劇色彩極濃重的形象。她美麗賢惠,相夫教子,滿足傳統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的所有要求。但是,她“妖精”的身份被父權制認為是潛藏的不安因子,故她依然得不到父權制的認可。即使享受了她諸多付出的丈夫許仙,最后也聽信讒言,將她推向深淵。
在男權社會中,白素貞失去了對自我價值定義的權利。即使她竭盡全力符合父權制對女性的要求,父權制能輕易抹殺她的努力,決定她的命運。并非因為她是妖的屬性而有害,而是父權制認為她妖的身份有害,這里是父權制對女性潛在顛覆力深深的恐懼,即使這樣的顛覆力是他們臆想出來的。
四、女性主義式解讀遭受的污蔑
女性主義的興起,帶來了女性主義批評。針對一直以來由男權把持的文本,女性主義學者力圖以女性的視角在文本中發掘被隱匿的女性意識,以批評的方式讓女性發聲,對父權制形成沖擊。這自然引起父權意識形態的反撲。
女性主義所質疑的女性地位的不合理之處,都會被各種不同名目的理由加以合理化。猶大的兒媳他瑪在喪夫時,為了繁衍子嗣,公公將她嫁給自己的次子。由于次子不予配合,得到了上帝的懲罰而死去。經此之后猶大不敢貿然再將他瑪嫁給三子,便以待三子長大為由將他瑪打發回娘家,自此將他瑪拋諸腦后。他瑪只得假扮妓女,與猶大同房受孕留下子嗣。在女性主義的批評下,他瑪只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被人當做物什一樣傳遞,不能主宰自己的身體,還隨時會被人遺忘。
在女性主義批判他瑪身為女性被泯滅個人意志的同時,有相反的聲音將此批駁為“狹隘的女性主義”,認為應該將整個文本置于神權的意義之下審視,他瑪雖然蒙受了不幸,但是誕下的子孫在日后得到了神的榮耀。然而,這種以神權框架來合理化女性苦難、試圖消解女性的反抗,本身便是一種父權制的話語。如果堅持將女性作為神學終極理念中的一個符號、忽視其個人意志,只能說明神學本身就建立在父權制話語之上,神權自身也需要“去父權化”。
中西雖然文化迥異,卻在宣揚家庭觀上驚人的一致。它們不約而同地認可組成家庭的必要性,而其中隱含的則是女性必須依附男性存在,在與男性的關系中才能產生被認可的價值。這其中,消弭了女性“不選擇家庭”的自由,也剝奪了女性作為獨立個體的權利。而在家庭關系中,又因“陽尊陰卑”,“丈夫是妻子的頭”等訓誡,決定了女性必須壓抑自己的個性與聲音,才能維系家庭關系。
中國的“天道之數”,以及西方基督教的“上帝言說”,都是這種性別秩序的終極依據。批評作為一種文本再創造的發聲方式與建構方式,如果不能跳出這樣本身帶有父權色彩的既定框架而談女性主義,必然是一種妥協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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