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心

程曉宇

又是一年柚熟時。

媽媽從外省訂購的柚子準時送達了。嗜柚如命的我趕忙用小刀劃開包裹，一股沁人心脾的柚子清香在鼻尖綻放，繚繞。輕嗅，似乎整個世界的色調都柔和了許多。

晶瑩剔透的果粒與味蕾相碰撞，汁水溢滿嘴巴的每一個角落，一股熟悉的味道開始在口中蔓延，思緒飄回了從前……

幼年時。

我酷愛吃柚子，便是那時被你慣下的毛病。家門口大院里一株比我還老的柚子樹，日日夜夜地守護著我們。每年秋天，眼尖的我總會發現藏匿在挨挨擠擠樹葉中胖胖的柚子。小小的我不夠高，于是便攛掇著你上去摘?！澳莻€那個，那個明顯更大一點嘛！還有那個，對對對，就是那個！”想到美味的柚子唾手可得，樹底下的我拍手雀躍。

你一下樹，我就奪走你手里的柚子向廚房飛奔。你追著我怕我摔著了，可又怕壞了我的興致，只能隨著我的腳步緊趕慢趕，一邊扯著我的后衣襟，一邊喊：“囡囡不要著急，跑慢點，沒人跟你搶，都是囡囡的！”

見我還要繼續跑，你不肯了，一把把我抱起，佯裝生氣地說道：“不許跑了，聽到沒有？柚子我會給囡囡切好的，囡囡放心。”你看著我可憐巴巴的小表情，笑了——

“你這么愛吃柚子，以后我就叫你柚子吧！”

“那我要叫你木瓜！”

“為什么？”

“因為柚子和木瓜最配?。　?/p>

一番風卷殘云后，解決了兩個大柚子的我滿足地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你看著滿桌的柚子皮，對我說：“囡囡，還想玩點什么不？”“就一些柚子皮有什么好玩的嘛！”“不不不，這柚子皮可大有講究呢！”說著你便拿出小刀把柚子皮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又放在太陽下曝曬，沒多久，那些柚子皮都干了。你一臉神秘地走到我跟前，拿出兩個小玩意兒?！班镟?，你看，這是什么？”“啊，是彈弓！”我跳起來摟住了你的脖子。那天下午，我們一老一小在院子里玩瘋了。連奶奶看見了也搖搖頭說：“你個老不正經的，就知道天天帶她玩！好好一姑娘跟著你瘋成啥樣了！”那時，有你陪伴，就是天堂。

長大后。

你一年年地老了，而我一年年地長大了。我開始變得很忙，周末忙著應付培訓班，也漸漸地把你和柚子淡忘了。偶爾回一趟老家，你絮絮叨叨地在我耳邊說著一樣的話，我覺得還不如我的電腦好玩。那時我一直覺得，我好好讀書，以后賺錢了孝敬你才是最好的陪伴?？墒?，你沒有等到。

我一直以為可以陪你很久，一直到地老天荒。可當那張病情診斷書出來，面對白紙黑字，我開始驚慌失措。我一有空就來看你，陪你談天說地，甚至是說些廢話?？墒悄闾撊趿耍瑳]聊多久就沉沉睡去。我開始在白紙上一遍遍演算我還能陪你的日子，算著算著，泣不成聲。也許是我的抽泣聲吵醒了你，你把我攬到懷里，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我的背，“沒事兒的，不怕，以后囡囡想我了可以來看我啊，只是我恐怕看不到囡囡長大了?！薄翱晌揖褪巧岵坏媚懵?！”我抽泣得愈發厲害。

世上最絕望的事莫過于看著你容顏一日日枯槁，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不可避免的這一天還是來到了。你躺在床上，睡得那樣安穩。我望著你的睡顏，淚如雨下，“木瓜，說好的陪我長大呢？”

窗外的雪下得紛紛揚揚，恍惚間，我看見你坐在柚子樹下，對我說：“你這么愛吃柚子，以后我就叫你柚子吧！”

我沖進雪中，卻觸到了滿懷冰涼。我無助地癱倒在柚子樹下，喃喃自語：“木瓜！”

又一次重回老家，依偎著柚子樹，我好像感覺到了你的心跳，突然間淚流滿面，原來你一直都在啊！

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們還做祖孫倆，好么？

你不來，我不老。

點評

平實的語言不乏靈動，瑣碎的事情不乏感動，看似繁復的人物對話，盡顯快樂的童年生活，文章化大為小，將濃濃的親情化為具體可感的細節。

【作者系浙江省慈溪實驗高級中學一（8）班，指導并置評：張向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