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公明
“世界城市”的宏大愿景與城市之殤
文 / 李公明

英國著名城市規劃專家彼得·霍爾(Peter Hall)的皇皇三巨冊、總共近兩千頁的《文明中的城市》(王志章等譯,商務印書館,2016年6月)的確是一部探討世界城市發展變遷個案以及城市規劃發展觀念的巨制,全書由“文化熔爐之城”“創意環境之城”“藝術與技術的聯姻”“城市秩序的建立”以及“藝術、技術和機構的結合”五大篇章構成,以二十多個從古到今的城市發展經典案例,從理論和實踐的層面探討了城市發展與文化創造力、創新能力、社會活力以及城市秩序等幾個最為關鍵的核心問題之間的復雜關系。
霍爾在本書中以跨學科研究的廣闊視野和極為豐富翔實的知識內涵全面地揭示和頌揚了城市發展對人類文明無與倫比的貢獻,書后那長達幾百頁的注釋和參考文獻為此提供了扎實的資料來源。他在書中同時以熱情洋溢的樂觀精神和深刻遠見描繪了城市發展的未來,他說:“本書將頌揚世界偉大城市的持久活力和不斷重生的創造力;就像‘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那樣;似乎整個過程沒有我們可感知和可預見的盡頭。現在的中心問題是城市生活如何和為什么能自我更新;確切地說,重新燃燒城市創新活力的火焰具有什么性質。”
霍爾在書中論述的城市智能創新、文化工業、信息化時代的“世界城市”等中心觀念無論從學術創新或是影響現實的角度來看,都具有一種面向他聲稱正在來臨的世界城市黃金時代的強烈推動力量。無怪乎在中國,在討論中國應如何規劃和建設特大城市的各種活動與文章中,彼得·霍爾的名字顯然已不斷為人們所認識,多年前他來中國做的講座門票昂貴,他的觀點不斷出現在規劃官員與開發商的發言文稿上,從他那里傳達出來的關于“世界城市”的聲音似乎總是那么鼓舞人心。問題是,在中國語境中的城市化發展中出現“城市之殤”的復雜性與解決難度遠非外來專家所能馬上洞悉的,比如霍爾曾預計中國的住房政策應該是通過公眾自助的方式把非正規的建筑改造成為高質量的中產階級居民區,當然這只能讓人無語。在“世界城市”的宏大愿景與人們早已身受的“城市之殤”之間,權力、資本與公眾利益訴求的差異性總是難以消除的。
還是回到《文明中的城市》。人類歷史上為什么會出現偉大的城市及其黃金時代?為什么那些熊熊燃燒的創新火焰只出現在城市而不是鄉村?而且,為什么那些城市的黃金時代總是在歷史上驚鴻一瞥之后難以復現?從前五世紀的雅典、十四世紀的佛羅倫薩、十六世紀的倫敦、十八至十九世紀的維也納、十九世紀末的巴黎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柏林,霍爾在第一篇“文化熔爐之城”中以這些人們最為熟悉的城市講述文化或藝術創造力如何打造著它們的黃金時代的故事。其實,霍爾在這里所講述的不僅僅是城市的故事,同時也是關于文學、藝術等精神文明的故事;而且由于是從城市的角度切入,遠比一般的文學史、藝術史敘事更具有空間感和歷史感。
在書中,霍爾對劉易斯·芒福德的城市規劃思想基本上持否定的態度。應該說,如果從日后的城市發展趨勢來看,芒福德的理論的確被事實否定,從特大城市到“世界城市”的概念與實踐的確遠遠超出了芒福德當年的設想。正如霍爾所說,在芒福德發表《城市的文化》之后的很長時間里,“我們非但沒有見證大型城市的毀滅,相反,它們變身成為全球城市,不同程度地吸引了能夠指揮和控制全球新經濟的組織,還有能輔助它們的專家服務代理;同樣意義上,它繼續吸引有雄心壯志的人才;正因如此,它仍然是創造力的獨特熔爐”。
最后,霍爾關于新加坡建設全信息社會的評述或許值得我們思考。他指出:“信息可能成為潘多拉的盒子,政府希望他們能夠控制它,但卻發現完全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