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領導，我們不跑了！”

陳昌云

“離職窗口”所帶來的“駭人”效應

寬闊而整潔的車間里擺放著一臺臺縫紉機，700多名男女青年工人在埋首工作，16公分長的玩具娃娃褲管瞬間由一塊塊紅布變成。

出了車間，抬頭可見一個碩大的窗口，上書四個大紅字“離職窗口”，在距它不遠處，是公司黨支部、團總支、工會、職工書屋的所在。

乍看上去，云南美泰玩具有限公司這個專門生產“芭比娃娃”的美資企業與別的外資企業無甚差別。

但它曾經是云南某位省級領導多次在講話中被提及的企業。

2016年10月，一位省領導在云南省總工會開會時說，2015年他到位于文山州硯山縣的美泰玩具公司調研發現，該公司曾出現“4個月1300名工人辭職”的情況。

“4個月1300名工人辭職”何以故？

2017年4月13日，記者帶著疑問來到了硯山縣工業區承接產業轉移加工區的云南美泰玩具有限公司采訪。

接待記者的是美泰玩具公司工會常務副主席普斌。

據普斌介紹，云南美泰玩具有限公司是美泰集團在中國投資成立的第5家工廠，建設占地16000平方米，公司屬于勞動密集型企業，生產高峰期擁有員工2500人以上，設有一個車縫車間和裁床車間，現階段側重于制作世界知名玩具時尚娃娃——Barbie（芭比）和美泰旗下其他品牌的時尚洋娃娃系列產品的服裝。公司95%的員工來自于文山州內，其中76%的員工來自于硯山本地各鄉鎮，生產高峰期在下半年，現屬于生產淡季，職工1100多人，女職工人數占70%，職工每月平均可支配收入2700元。

“公司招工之后要做一周的上崗培訓，每天工作8小時，每周一至周五自愿加班2小時，加班費是日均工資的1.5倍，每周周六為自愿加班，工資是雙倍。”普斌說，“縫紉工分為ABCD四個等級，A級為最高級，可以享受每月280元津貼，B級每月津貼200元，之后的每級遞減50元，有的人從新手考到A級就一年，即使你不愿在公司做了，到哪個制衣廠工作都是一把好手。”

“文山州是壯族苗族自治州，公司職工大多數是壯族，民俗習慣也不同，紅白喜事要請假；每月都有節日也要請假；哪位員工家的牛丟了，第二天這村的人沒有一個來上班，大家都去幫找牛了，如果你不去找，以后你家有啥事，大伙也不會幫你。”他說，“以前沒成立工會，員工要離職說走也就走了，現在有了工會，職工離職我們會找她談談，得知大多數原因都是家庭問題，結婚、生小孩，并且希望她處理完家事再回來工作。”

很顯然，工人流失有著特定的地域、文化、風俗背景，但無論怎樣，省領導來公司調研時，流失率還是比較高，“當時比現在高一倍。”

何以慰留工人？企業在思考，云南省總、文山州總、硯山縣總也在想轍。

省人大常委會常務副主任、省總工會主席張百如專門就貫徹落實省領導的指示作出批示，省總多位副主席數次前來美泰實地調研把脈。

州總工會領導也經常驅車前來“尋根溯源”，州總副調研員王連早說，“我就經常到美泰，在美泰待了好長時間，從建會到服務，想了很多辦法。”

硯山縣總工會更是絞盡腦汁幫助企業挽留職工。

縣總副主席肖金說，2015年春節前縣總設立了“美泰老職工獎”，對春節過后依舊回公司工作的員工，每人獎勵100元現金，“當時共獎勵了800多名員工，第一年是我們工會給的，去年今年這個行為變成了企業的自發行為。”

當然，省、州、縣三級工會調研后的共識是，美泰必須依照中國法律建立工會，才能從制度上保障工人權利，使之安心企業工作。

于是，2015年10月，公司工會應運而生。

“建立工會也不是一馬平川的，”縣總副主席肖金告訴記者，“他們的總監是外籍人，他的印象中工會就是動輒煽動工人罷工，我們反復和他溝通，告訴他，中國的工會是建設性工會，對維護企業生產秩序作用大，不會發動工人罷工，費了好大勁，才說服了他，同意建工會了。”

普斌告訴記者，公司2015年10月成立工會以后，開展了一系列員工關愛活動，每周一次的職工茶話會，每月一次職工集體生日會，冬天為職工提供紅糖姜湯暖冬活動，同時還設立每月200元全勤獎和工齡津貼獎留住員工，去年公司有7位職工的子女考進大學本科獲得了公司總部每年2000美元助學金。

這些舉措大大降低了工人流失率，從2015年30%的工人流失率，降到了去年的15%。

“郢書燕說”表述了一個“美麗的誤會”

經過實地了解，其實“美泰公司4個月1300人辭職”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據當時參與陪同省領導調研的美泰公司工作人員說，2015年3月，省領導到公司調研時是公司市場部總監陪同，這位總監是馬來西亞人，用漢語溝通有困難，“當時領導問公司職工流失率，可能是總監聽成了問公司每年用工情況，張口便說1300人，這種‘郢書燕說，令領導驚訝，出車間又看到公司設有專門辦理職工離職的‘離職窗口，領導臉色就更不好了。”

“‘離職窗口是企業人事部設立的，職工離職時，工時和工資必須雙方認可，這也是維護職工權益的一種規范手段。”

記者在生產車間，看到寬敞明亮的縫紉流水線上，職工低著頭一針一線仔細地重復著相同的工序。

“2015年3月我就到公司工作了，好朋友介紹來的，她也在這里工作，今年是第二年了，每月拿到手的有2800元，公司還給我買了五險一金，公司從來不拖欠工資。”

28歲的縫紉工宋秀一臉笑意，她用了“死心塌地”這個狠詞兒來表達她對美泰的感情，“我要死心塌地在這里工作，”

“廠在，我在。”與宋秀的觀點差不多，縫紉工黃盛麗則用“廠在我在”來表達她一家與美泰的關聯度。

她說，“我家是硯山的，哥嫂也在這里工作，我是嫂子介紹過來的，我在這里工作了3年，老公很支持我在這里工作，雖然外企對質量要求高，但做好了工資是很高的，每天工作8小時，周末有空加班工資雙倍。”

11：50車間下班鈴打響，職工成群結隊地離開流水線走向食堂，普斌告訴記者，“我們45分鐘的午休時間和工作10分鐘休息時間，到了這時候，生產車間的電源會被斷開，工人不許再工作。”

記者走出公司大門，一眼看到美泰公司電子顯示屏上滾動著要“招收縫紉工1000人”的信息。

末了，普斌說，“我們現在可以向領導鄭重報告，我們的工人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