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宮賦》教學實錄

高健

（廣東省深圳科學高中）

教學目標：

1.明其義理，感其真情，對杜牧提出的這一攸關千古興亡的難題做出一定思考。

2.賞其文采，尋其脈絡，玩味此賦的鋪排描寫之美和結構照應之嚴。

教學重點：

1.基礎層面：古漢語重要字詞積累，疏通文義（借助課前預習、課后檢查完成）。

2.發展層面：尋味杜牧寫作藝術的匠心——鋪寫之精、結構之嚴、寄意之深。

課時：60分鐘。

師：我們同學預習了這篇文章，這個宮殿名稱，到底應該怎么讀？怎么讀才更正確，怎么讀才顯得更有文化？

生：ē páng gōng/ā páng gōng/ā fáng gōng

（同學們七嘴八舌，興趣盎然。）

師：這個讀法的確爭議比較大。還真有專家認為讀ā fáng gōng。他說這個ā，是陜西話中的“那里”，“fáng”呢，是個地名，就是建在fáng那里的宮殿，叫ā fáng gōng。但老師讀的什么啊？（ē páng gōng）我為什么讀“ē páng gong”呢？我們學過“托體同山阿”這句詩，這個“阿（ē）”理解為山腳下彎曲的地方，“房”，是個通假字，同“旁”，意思是那建在山腳旁邊的宮殿。

專家們對這些讀音各執一詞，但不管名稱怎么讀，聽起來都感覺宮殿還未建成，因為宮殿一旦建成后，都會取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如“太和殿”“人民大會堂”。（學生大笑）

經過考古驗證，阿房宮沒有建成，項羽一把火燒得是咸陽宮，但是在唐代作家杜牧看來，阿房宮是被項羽軍隊燒了，他根據這種認知來寫的。

師：以前我們學過《赤壁賦》，賦這一文體的特點到底是什么？

生：賦是一種文體，鋪陳，有文采，兼具詩歌和散文的性質。

師：好，請坐。你回答得很好，預習得很扎實。我們再一起溫習一下賦的文體特征。（展示PPT2）

生齊讀：“賦”主要有三個特點：一、語句上以四、六字句為主，并追求駢偶；二、語音上要求聲律諧協；三、文辭上講究藻飾和用典。

師：我們看看古代的文學批評家怎么定義“賦”的。（PPT3）

賦，鋪采摛文，體物寫志（劉勰《文心雕龍·詮賦》）。摛，應該跟鋪一個意思。鋪采摛文，即鋪陳文采，通過狀物，體現作者自身的思想、感情、志向。

師：我們今天圍繞“體物寫志”來鑒賞這篇文章。現在先請同學們找找本文何處為“體物”的部分。

生：第一段、第二段。

師：第一段狀了什么物？

生：宮殿。（追問：宮殿的什么？）宮殿的結構、地勢、狀貌。

師：第二段狀了什么物？

生：寫了阿房宮的宮女、珠寶。

師：現在我們來欣賞直接鋪排描繪的阿房宮的第一段文字。我們先一起來讀一遍。讀的時候思考一下，這段文字寫出了阿房宮什么特點呢？

（眾生齊讀）

師：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寫出了阿房宮的哪些特點，大家可以小組討論。如果你能夠一次性回答出很多特點，能回答得讓別人都無法補充，你就是高手。

生1：地勢優良，氣勢宏大，結構精巧。

師：地勢優良，我怎么聽著有點怪呢？地勢，就是地方條件，我們平常說“地理位置優越”。（眾生點頭）好，我們接著看啊。

生1：氣勢宏大。

師：嗯，氣勢宏大，你從哪里看出來這些特點呢？

生1：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結構巧妙，長橋臥波，復道行空。（師追問：你看到了哪種建筑結構呢？）長橋、復道。

師：有沒有補充？講得很有條理啊。

生2：建筑種類式樣很豐富。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有樓閣，有走廊。式樣很豐富。

生3：錯綜復雜，精巧絕倫，檐牙高啄，各抱地勢。

師：大家這么前后接力啊，我覺得講的是比較完整的。回答得很精彩，很有條理。但找出特點只是鑒賞第一步，我們要更進一步，欣賞妙的地方，這一段文字好在何處？（眾生討論）

生4：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

比喻巧妙，用龍比喻長橋，用虹比作復道，反問，用典，“未云何龍”出自《易經》。

師：你在這一句話中看出三種手法，所以寫得很好。還有

什么？

生4：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側面描寫，突出宮殿很大。

師：你這個理解很準確。還有嗎？

生4：還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運用比喻、夸張，寫盡樓閣的多。

生5：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用了夸張的手法，直接描寫建筑規模宏大，整文的句式都非常整齊。

生6：本段的敘述順序很講究。由外到內，由遠到近，細節描摹，由粗到細。

生7：歌臺暖響，春光融融。運用通感。

師：隨著我們回答的深入，大家思考得越來越深入，有同學從修辭、描寫的角度來談。有同學從敘述的順序來談。還有沒有同學有補充的，誰來挑戰一下，因為越往后難度系數越大。

師：一篇賦的描寫要寫得很好，它要有幾個層面，順序合理，語言生動形象，句式要變化多樣，要調動多個感官等等。

我們先來探討一下阿房宮賦總的描寫順序，大家說是什么？

生：視角變化，由總到分。（總寫，第一句，后面是分寫）

師：你來闡述一下你說的視角變化。

生：二川溶溶，視角隨著河流進入宮殿。

師：你這個話頭很好，我們來理一下。（追問）如果杜牧是一個高妙的攝像師，鏡頭會怎么拍？比如，二川溶溶，流入宮墻。你覺得是什么樣的？是不是杜牧扛著相機，乘著小船，隨著河流而拍？覆壓三百余里。你會怎么拍？

生：航拍，在直升機上拍。

師：隔離天日，你會怎么拍？

生：由下往上拍，視角變化。

師：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怎么拍？

生：邊走邊拍，移拍。

生：檐牙高啄，特寫鏡頭。

生：蜂房水渦，遠拍，高處航拍。

師：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怎么拍，這個時候鏡頭應該怎么辦？

生：鏡頭搖晃，旋轉。

師：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這里怎么拍？恐怕攝像功能還要打開一個功能。

生：錄音。

師：說得好，要將錄音功能打開。這樣通感就出來了。

師：在這一段的阿房宮描寫中，杜牧由外到內，用豐富變幻的鏡頭語言，寫得有條不紊，又不呆板。

總的來說，阿房宮的描寫給我們宏偉、華麗的感覺。接下來，我想問問同學們，阿房宮這么華麗、宏偉，你愿意在這里住嗎？

生：不愿意。

師：為什么？

生：太大了。

師：我們現在看看，這段描寫的確引人入勝，但我在讀的時候，有種感覺，杜牧在寫阿房宮時雖然很美，但讓人不是太舒服。你有沒有發現文字中讓你不舒服的地方。

生：風雨凄凄、氣候不齊、高低冥迷，不知西東。看了以后覺得冷，覺得暈頭轉向，不知道方向。

生：蜂房水渦，讓人覺得擁擠、發暈。

師：阿房宮既然是歷史上久負盛名的建筑，為什么他把它寫得不舒服呢？杜牧是不是寫失敗了？你們學過同樣寫建筑的《滕王閣序》，滕王閣寫得舒服不舒服？美不美？比如，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我們讀了之后覺得好美呀！好想去看一看。現在我問，這個不舒服，是他寫作的敗筆呢，還是他故意的？

生1：這一段讓讀者感到不舒服，是為了下文做鋪墊的。真正寫秦王朝特別的奢侈，有批判的意味在里面。

師：為了表達批判，所以寫得不舒服。還有誰補充一下？

生2：這樣寫故意顯示秦王朝崩潰的必然性。

師：為什么不舒服就會崩潰？

生2：不僅不舒服，還寫他的奢侈。后面朝批判諷刺的方向寫。

生3：畢竟秦王朝才這么幾年，建阿房宮還沒建得那么好，不能寫得太夸張了。

師：如果這一段，剛開始進行文學創作的人，展示才華，把它寫得美輪美奐、美不勝收，恰恰會失敗。那這篇賦寫來只能干什么？寫給誰看？

生：是寫給唐代統治者唐敬宗看。

師：給他看的目的是以史為鑒，讓他不要鋪張浪費。如果寫得很漂亮、很舒服，皇帝看了，就想：那我也要建；讀者看了，就不會痛恨腐敗，而是羨慕腐敗了。這個文章就寫失敗了。他把情感調色調得很好，雖然很壯美，但讓人不舒服。

師：第二段有沒有類似的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元素？

生：（七嘴八舌地討論）

師：寫美女很多，但仍然覺得不舒服，你告訴我，哪些地方？

生：大氣污染。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除了大氣污染，還有水污染、精神污染、光污染。比如明星熒熒，綠云擾擾，雷霆乍驚。

師：所以美女雖然多，但仍然不舒服。寫的太舒服了，我們男同學看了，就會有非分之想。（學生笑）

師：珍寶寫得很多，有沒有不舒服的元素？比如，寫珍寶的多，多到什么程度？

生：倚疊如山。

師：那我想問，你家珍寶是這么放的嗎？你家如果有珍寶的話，那要用博物架。倚疊如山，感覺這不是珍寶，而是垃圾。同時，還有“棄擲邐迤”。

原來，他在第一、二自然段的鋪采摛文中，還恰當地把握了感情的色彩元素。讓我們感受到，阿房宮雖然極其奢華，卻一點都不舒服，不讓人羨慕，這位下文的批判做了鋪墊。因此這個地方我們要體會他的鋪寫之精。

【板書：鋪寫之精】

師：我們欣賞了他的體物，下面我們看他的寫志。所謂寫志是什么？是表達他的思想。表達思想，需要借助什么樣的表達方式？

生：議論。

師：三、四段是議論，其中結論段是哪一段？

生：第四段。

師：我們現在來欣賞第四段。我們讀一下，文章已經到了結論部分。他需要寫出什么樣的結論？我們都知道，好的議論要怎

么樣？

生：有新意，要創新。

師：創新的論點讓我們覺得眼前一亮，讓我們覺得深刻，不會感到膚淺。讓我們看一下，他的議論有沒有這樣的特點。齊讀最后一段。

學生齊讀：“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

師：大家思考討論，這個議論有沒有深刻的部分？哪些地方讓我們讀起來悚然一驚？

生：我覺得這句“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出乎意料。

師：你能把這兩句翻譯一下嗎？

生翻譯。

師：你覺得這個出乎意料，在于他一反我們的常見。這句話很有啟發性，就像將來在學習上能夠戰勝我們16班的，不是20班，而是16班自己。很創新，還有一點，我們發現這句話話題突然變了。前三段在講阿房宮，到了這里，突然在講六國和秦的滅亡，這里忽然出現一個跳躍提升。這讓我們很吃驚，怎么突然跳到這里了呢？大家覺得這個觀點在前面有沒有敘事的基礎？

生1：第三段結尾的時候，已經說了阿房宮是焦土了。意思就是暗示了秦的滅亡。

生2：他前面狀物的時候，就有統治者鋪張浪費的畫面，秦王朝的阿房宮建筑方面使用了太多的物力，過程中勞民傷財，導致滅亡是必然的。

師：導致秦滅亡的就是奢華，對了，寫了秦王朝的奢，有沒有寫六國的奢呢？

生3：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也間接顯示出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行為。還有就是，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這句話也體現了秦朝滅亡有其必然性。

師：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從哲學上講，他講了一個事物發展滅亡的原因，主要是內因，還是外因？

生：內因。

師：前文他故意把外因寫得比較弱小。大家注意前一個敘述句：戍卒叫，函谷舉。戍卒叫，戍卒是不是很強大？什么是戍卒，是被征發的人。楚人一炬，改成“楚軍放火”，可不可以？戍卒一叫，函谷關失守了。楚人放一把火，就沒了。正因為他要強調內因，所以把外因寫得比較次要。由此可以看出這篇文章的結構之嚴。

【板書：結構之嚴】

師：后面的部分，有沒有哪一句話讓你覺得很驚訝？給你創新的感覺？

生：最后一句，“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師：為什么？

生：這是一句點醒。很多人喜歡歷史，為之感到很哀傷、很悲痛，卻不以史為鑒。后來人再次哀嘆，也是警醒唐敬宗。

師：你的感悟挺好。一個王朝的滅亡，歸根結底，是內因決定的。他對王朝的興亡，提出了對策，即一個愛字。這個愛，就是要皇帝實行仁政。這給人的感覺就是，千古難題我們終于找到對策了。正常情況，我們寫到最后一句話，會怎么寫呢？“讓世界充滿愛”“讓愛來得更猛烈些吧”，這樣的結尾不是很好嗎？但最后，杜牧突然告訴我們，我的對策不靠譜。每個朝代雖然都認識到了，但沒有很好地執行。因此，這句話，杜牧在寫的時候，情感是非常濃的。全文最悲傷的可以說就是這一句話。我們來齊讀一下。

那杜牧為什么不寫得更有正能量、更積極一些？他也可以往下寫啊，告訴我們具體怎么辦啊，為什么不寫了？

生：我覺得，他寫到這里感到十分悲傷，不想寫了。

師：這是我聽到的最幽默的回答。

生：我覺得，如果他再往下寫，就會觸犯到一些權貴，比如你治理得并不好，應該用我這種方法治理，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師：他會觸犯誰呢？

生：他會觸犯宰相啊，高層啊，各種人。

師：再寫下去是有風險的，好，很好！所以他不能寫了。還有沒有其他解釋？

生：可以留下一個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更多的是想引起皇帝的思考，使文章更加深入。

師：大家講的都很有道理，我想說，如果再往下寫，會越寫越麻煩。你想想，一個王朝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很簡單，需要愛，而不要奢靡。但是很多王朝的滅亡，恰恰是喜歡奢，而不是愛。統治階級的核心是誰？就是皇帝本人。道理我都跟你講完了，“愛”很有用，皇帝你為什么不愛呢？再往下講，就會觸及最核心的問題，兩千多年來人類始終探索的問題就是對國家最高權力進行限制。問題是這個層面能不能談？談到這里，作為一個臣子來說，就夠了。讓皇上自己去想吧！讓讀者去想吧！所以，在這里，我們體會到的是他的寄意之深。

【板書：寄意之深】

師：文章學到這里，我們用下面的格式，表達一下你的感悟。

阿房宮，在楚兵的烽煙里，在杜牧的眼淚里，我們走進了你，你不僅僅是秦王朝一片宮殿，你還是 ，你更是 。至少寫兩句，現在就動筆寫。

生1：你不僅是秦王朝的一片宮殿，你還是秦王達到奢華目的的手段，你更是在人民身上加上的沉重的枷鎖。

生2：你不僅是秦王朝的一片宮殿，你還是秦王朝的墳墓，你更是后人的一面明鏡。

師：這個有深厚的政治學修養啊！（全場笑）

生3：你不僅是秦王朝的一片宮殿，你還是秦王縱欲的象征，你更是后人的前車之鑒。

生4：你不僅是秦王朝的一片宮殿，你還是歷史中的一塊碎片，你更是秦王朝勞動人民的血汗結晶。

生5：你不僅是秦王朝的一片宮殿，你還是我這五十分鐘課程的中心，你更是我們下課前的最后一聲悲嘆。（全場學生鼓掌！）

師：學習《阿房宮賦》，我們不僅學到了鋪寫之精、結構之嚴，更學到了他的寄意之深。我們學到了歷史興亡的感慨和勇于創新、走向明天的智慧。謝謝大家！下課！

（注：執教于2016年12月6日第八節課。整理記錄：冉云龍、賀蘭蘭、牛程，特向三位老師表示感謝！）

編輯 趙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