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在百日養花中

養成在陽臺上養花的習慣已經很多年了，即使在動蕩的漂泊歲月里，我也忘不了養幾盆花偷著樂一樂。

我不喜歡養那些嬌貴的水仙、玫瑰，而喜歡養生命力強的蘭花、海棠、月季、菊花之類，這樣可以少耗我的精力，收到事半功倍之效。花與人一樣，越是名貴就越脆弱，越是看起來卑賤者生命力反而越強。因為這些花草頑強旺盛的生命力，還能給我帶來一點點生命的啟悟。

前年退休后，閑得發慌，我會提著水壺，早晨和黃昏準時澆水，有時，我叼上一支煙，手里拿著一把剪刀，雙目凝神著花卉的枝葉，細細品味枝條的形狀粗細，以確定剪枝修葉的取舍。更多的時候，我會用一個微型小鏟在花缽里松土。

養花百日，賞花一時，這話是有道理的。如果護理侍候得好，那花就開得繁盛，室內的香味也濃郁。有時偷幾天懶，或者外出無暇呵護它們，它們就會給我報以臉色，變得枯黃焦瘦，讓人瞧著心疼。把種子撒下，看著它們發芽，抽枝往上竄，又看著它們打苞、綻放、枯萎、凋謝，我所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年四季的更替，享受到因身入都市而日益久遠淡漠的農家樂趣，似乎還看到了整個生命的興亡過程，人的一生滄桑也盡現其中。這時，我會想起很多事來，生出很多感慨，有時又什么也不想，似乎看透了世間的一切榮辱，心境變得如若一杯泉水那樣恬淡無奇。

其實，養花人是不太賞花的，因為天天呵護它們，精力過于傾注于它們的成長上，而忘記了欣賞它們的千姿百態。真正知道它們美不美，不是憑自己的觀察和體會，而是要待客人登門，從他們的褒貶中才可以得知。這就像父母孩子一樣，傾注的心血和愛太多了，容易把孩子的缺點也當成優點。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嘛。作為養花人，我是深有體會的。每當老友登門時駐足陽臺，對某一缽花草愛不釋手，贊不絕口時，我心中便會驟然升騰出得意和自豪，那心情與人家當面夸獎自己的孩子乖巧一般受用；若是有老友對著某一盆花挑三揀四，說長道短，我的心里就不太好受，此刻的心情又與有人上門狀告自己的孩子頑劣愚頑差不多難受。

養花的時間長了，我也得知了些養花怡心、養花養性的原委。其實，養花是給別人欣賞的，養花人是賞不到花的，養花人的樂趣不在那一時賞花里，而在百日養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