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典飛
民國時期的北京書風·宋伯魯
文/鄒典飛

宋伯魯像
宋伯魯(1854—1932),字芝棟,又字子純、子鈍、芝純、芝洞、芝桐、子頓、芝田、缽庵,室名海棠仙館,心太平軒,陜西醴泉(今禮泉)人。光緒十一年(1885)舉人,翌年中進士。曾任山東道監察御史。1898 年,與楊深秀等在北京發起關學會,與康有為、梁啟超交往,并代康有為呈遞變法奏章。“百日維新”期間,與楊深秀合疏彈劾禮部尚書許應骙阻撓新政,并奏改《時務報》為《時務官報》。“戊戌變法”失敗后,被革職通緝,避居上海。1902 年返回故里。后應伊犁將軍長庚之請任伊犁將軍府幕僚,曾參與纂修《新疆建置志》。1914 年,再度至京,以書畫自給,曾任北洋政府參議院議員,加入晚晴簃選詩社。1924年,任陜西通志局總纂。著有《己亥談時》《蕤紅詞》《還讀齋雜述》《知唐桑艾》《海棠仙館詩集》《海棠仙館詩余》《焚余草》《西轅瑣記》《伊江行記》等。
宋伯魯的前半生基本上是一位政治人物,“維新變法”期間,作為御史的他以“豐裁峻整,彈劾不避權貴”1“言諸新政最多”2為世人所知。變法失敗后,個別守舊官僚還耿耿于懷,認為宋伯魯“罪在康梁之下,在楊深秀之上”3。民國以后,他雖依然不忘國事,奔走于各地,但其后半生以詩、書、畫之造詣為世人所稱道,在北京他還被尊稱為“舊京畫壇四名家”之一。據傳,清末庚子年,慈禧太后逃至西安,地方官員誤進呈宋伯魯書法為貢品,慈禧看后連連稱贊,但看清落款后很是尷尬,無奈的說,“他是個罪臣”。據宋家后人回憶,宋伯魯日常的生活很規律,每天6時起床,一天大部分時間在讀書、寫字、畫畫,“他每天必寫 100 個大字,300 個小字,平時求字的人也多,如請寫牌匾、墓主、碑碣,楹聯,等等,從未間斷過”。4晚年的宋伯魯還應邀參加陜西省舉辦的書畫大賽,并位居榜首。在他的家鄉禮泉還流傳著“先學歐,后學柳,然后再學宋伯魯”5的說法。1932年,宋伯魯因病逝世,徐世昌、于右任、馮玉祥、宋哲元、梁啟超等各界名流紛紛發來唁電。以楊虎城、卲力子等為首的陜西各界名流及團體送來的挽幛及挽聯掛滿了宋家廳堂,其門生故舊感念其為人,還送來“和風勁骨”匾額加以緬懷,此事在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宋伯魯 行書七言聯

宋伯魯 行草題跋

宋伯魯 書札四幀
宋伯魯書法在清末民初的北京已廣為人知,加之其特殊的身份,他的書法更是得到了一定群體的推崇,聲名甚至飲譽海外。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日本編著的書法集還收錄有宋伯魯的作品。民國時最著名的文具店清秘閣、榮寶齋中也代售他的書法,一時間有供不應求之勢。宋伯魯的書法自幼受到了嚴格的館閣體訓練,用他自己的話講“余少習歐陽信本《皇甫誕碑》,小楷學《靈飛經》,后乃仿松雪《道教》《龍興》《虎邱》及其他各行書,兼習《定武蘭亭》,旁涉閣帖,沿流討源,復多涉宋明以來諸名家。積之既久,始恍然,‘二王’以后,斷推松雪翁為集書學之大成,余子各得會稽喬梓一體耳。”6從這段記載中可知,宋伯魯楷書最初從歐陽詢入手,繼學趙孟,小楷習《靈飛經》,行書取法“二王”、趙孟,為典型之帖學習書方式。宋生于清代咸豐四年(1854),這一時期館閣體盛行。有清一代,“館閣書逐時而變,皆窺上意所在。國初,圣祖(康熙帝)喜董書,一時文臣皆從之,其最著者為查聲山(查昇)、姜西溟(姜宸英)。雍正、乾隆皆以顏字為根底而趙、米間之,俗語所謂‘墨圓光方’是也。然福澤氣息,無不雄厚。嘉慶一變而為歐,則成親王始之。道光再變而為柳,如祁壽陽(祁寯藻)其稱首者也。咸豐以后則不歐不柳不顏”7,而宋伯魯也是從歐體學起,繼學趙孟、“二王”,其楷書功力深厚,能將“烏、方、光”等特點及皇家好尚表現出來,為標準之館閣體。在行書上,他始習趙孟,后取法李邕,進而師法晉人,他曾言“學問之道與年俱進,唯書亦然。少時喜松雪書,中年以后揣摩晉唐,后究心閣帖,得力于晉人者不少”8,對于趙孟書法,他推崇備至,“松雪臨古刻最多,一生憲章‘二王’,其目中無孫虔禮(孫過庭)久矣,何況余子而資性拙鈍者去之愈遠,莫名奇妙斥之為嫵媚,殊不知‘二王’書容有一筆不嫵媚者乎”。9在草書上,他推崇晉人,認為王羲之以后無草書,對唐張旭、懷素書法,認為“顛素以降則奔逸太過,所謂‘驚蛇走虺勢入戶,驟雨旋風聲滿堂’者不免墮入異趣矣”。10對于碑派書法,他并不提倡,“近人好寫魏碑,不知魏碑古則古矣。晉人雄秀之氣不可見矣,且北碑訛字極多,不可究詰遺誤后人。非淺而學者利其便于藏拙,不覺墮入惡道”。11可見宋伯魯書法遵從帖學,并視“二王”楷法為優絕古今者,扮演著帖學衛道者的角色,形如書法界之程朱。
“維新變法”期間,宋伯魯以朝廷“言官”身份“發人所不敢發,言人不敢言”,是一位變法圖強運動中的激進人士。在書法上,他卻是傳統帖學書法堅決維護者。對于碑派書法,宋伯魯不涉獵也不提倡,以傳統士大夫文人自居,終生標榜趙孟、“二王”書法,其書法氣韻中和,筆法嫻熟,體現著傳統舊式禮教和經世致用之學的碰撞,顯然傳統舊式禮教逐漸占據上風,最終其書法漸趨保守。晚年的宋伯魯書法越發精妙圓融,達到了一種溫厚和平、流蕩嫵媚的境界,但這種力求中庸之道的書法風格卻變成了帖學書法中的落日余暉,只能在碑派書風大盛清末民初的書壇孤芳自賞。總體而言,如細致地分析宋伯魯書法,會發現其書法中個人的創造不多,基本上為承襲前人,特別是他書寫的墓志碑碣,與同時期的帖學名家風格雷同,缺少自己獨有的面目。因此,宋伯魯書法因維新志士之名為人所貴,同時好之者或多或少也存一種好古情懷吧。

宋伯魯 行楷十二言聯
注釋:
1清史編委會編,戴逸、林言椒主編《清代人物傳稿下編第一卷》,121 頁,遼寧人民出版社,1984 年。
2轉引自孔祥吉《宋伯魯與戊戌變法》,97 頁,《人文雜志》1984 年第 2 期。
3 轉引自潘京《和風勁骨宋伯魯》,http://ent.ifeng.com/zz/ detail_2013_02/06/21981684_0.shtml。
4同3。
5同3。
6轉引自趙順《宋伯魯書法散論》,166 頁,《戲劇之家》2015年第 08 (上)期。
7〔清〕歐陽兆熊、金安清著《水窗春囈》,61 頁,中華書局,1984 年。
8轉引自趙順《宋伯魯書法散論》,166 頁,《戲劇之家》2015年第 08 (上)期。
9同8。
10轉引自汪運渠《碩學鴻儒 帖學一脈—民國書畫家宋伯魯》,66 頁,《陜西書法》2012 年第 3 期。
11轉引自趙順《宋伯魯書法散論》,166 頁,《戲劇之家》2015 年第 08 (上)期。
(本文作者任職于首都博物館)
責編/王可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