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另一面

藍雪心

父親和母親之間總是話很少。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題記

日復一日，他們之間的對話翻來覆去，都是毫無新意的那幾句——“路上小心。”“嗯。”“今晚想吃什么？”“隨便。”“明天想吃什么？”“你定吧，我都行。”既枯燥又乏味，尋不到一絲生活情趣。

他們不過情人節，更不懂得不同數量的玫瑰代表的相應花語。他們不過結婚紀念日，不吃燭光晚餐。他們不太說什么甜蜜的情話，我甚至從未聽他們彼此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和我看到的電視里韓劇式的夢幻婚姻大相徑庭，在我父母的婚姻中，生活的油煙味是如此厚重，空氣中嗅不到一丁點兒愛情的氣息。門當戶對，搭伙過日子。父母那個時代似乎都是這樣，淡薄的愛情觀，一輩子的婚姻。

有一次，我好奇地問母親：“媽，你愛爸嗎？爸愛你嗎？”母親聽了，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她嗔怪地皺了皺眉頭，然后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你呀，小小年紀，胡思亂想些什么呢？什么愛不愛的，你太小了，還不懂。”這不算是答案的答案讓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心里不禁有點小失望。

父母平平淡淡的關系讓我一度惶恐不安，直到那個清晨。

那是五月的清晨，一陣陣輕柔而頑皮的風吹著樹葉，也吹著睡眼惺忪的人。太陽慵懶地撥開淡淡的云簾，柔柔地灑下溫暖。

父親行色匆匆，提起公文包，正要出門去上班。他的鞋帶耷拉著，松松散散，快拖到地了。經過院子時，正在晾曬衣服的母親攔下了他。

俯身，彎腰，母親開始為父親系鞋帶！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仿佛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正在院子里澆花的我卻不禁看呆了。

初夏的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灑落，光影斑斑駁駁。晶瑩的露珠躺在嬌嫩的花瓣上，眨著眼睛。徐徐清風輕柔地拂過，就像情人的呢喃。

母親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臉旁，嘴角微揚，劃出一道溫柔的弧線。那雙長年做家務、長著老繭、略有些粗糙的手，此刻在父親的鞋帶中穿梭著，如此靈動。

父親低下頭，像個懵懂的小孩，目光卻柔和深沉，猶如一潭春水。他望向母親，四目交錯的瞬間，相視一笑，不用講話，便已心領神會，盈盈的笑意，蕩漾在眼底。

母親系了一個干凈利落的結，站起身來。父親的目光始終跟隨著母親的臉龐，他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像個給心儀女生遞情書的男孩，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將母親垂在耳際的頭發輕輕理到耳后。我看見母親的臉頰泛起了一抹紅暈，像初戀的少女般欣喜羞澀。

這一切是那樣安靜，沒有一句話語，就這樣靜靜地、無比溫柔地觸動了我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我想，我心里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或許，一聲“路上小心”，就是他們的情話。

或許，在對方生日時的一碗長壽面、幾道家常菜，就是他們的浪漫。

或許，像這樣充滿默契的相視而笑，就是“我愛你”的意思。

我讀懂了父母這像含羞草一般內斂而深沉的愛。粗茶淡飯有什么要緊，沉默寡言有什么關系，只要對上你的眼眸，便能看到你顧盼流波的眼神，感受到你柔情似水的注視。

所謂愛，便是如此吧，無需言語，相視而笑，彼此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