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機大戰：19歲大師挑戰“阿爾法狗”

楠迪

2016年3月，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與圍棋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阿爾法狗）的一場“人機大戰”吸引了全球的目光，甚至帶動了人工智能產業的迅猛發展。如今，第二場“人機大戰”飄然而至，當年說出“就算阿爾法狗戰勝了李世石，但它贏不了我”的世界圍棋第一人柯潔，終于要迎戰阿爾法狗。說這話的時候，柯潔18歲，一年過去，他還是那么自信：“無論它多強大，我都會與它一決勝負。”

柯潔有這樣的自信，源于他對圍棋的熱愛與堅持。他3歲下棋，7歲北漂，曾化名“潛伏”在網上對弈30000局，17歲拿下世界第一。放棄，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堅持，很有可能就是一輩子。柯潔說：“我堅持最久的一件事就是圍棋。”

天賦棋手

柯潔1997年8月出生在浙江麗水，父親柯國凡是水利系統的工程師，一直是個棋迷，業余時間都泡在了圍棋上。因為對圍棋太著迷，柯國凡便利用業余時間，在麗水工人文化館開了間棋室。1996年底，妻子周柳萍懷孕后便從原單位辭職，常常到棋室來張羅著給大家倒茶續水。懷胎十月，小柯潔在娘胎里聽到最多的可能就是圍棋落子的聲音。

因為從小受到熏陶，柯潔3歲便成了一個小棋迷，話還說不清楚的頑童，卻會纏著大人奶聲奶氣哀求：“陪我再下一盤唄？”贏了，小柯潔就忍不住給自己鼓掌；如果輸了，柯潔就會抱著別人的大腿，死活不肯回家，一定要再扳回一局。最初人們都是懷著逗弄的心理去應付小柯潔的棋癮，可時間久了，就有人發現，這個讓人看不上眼的小棋手棋藝驚人，十盤倒有一半能贏。從那以后，不但再也沒人敢小瞧柯潔，再接到這個“小屁孩”的挑戰時，都會認真對待，不到兩年時間，柯潔竟然成了父親棋室的“公敵”，經常有人點名找柯潔下棋。

兒子對圍棋的熱愛，父親柯國凡看在眼里、喜在心頭。2003年9月，6歲的柯潔師從麗水棋王周宗強五段，開始接受系統的培訓。

在周宗強門下柯潔算是最小的學員，但在師兄師姐們面前資歷卻不淺，聽著棋子落盤聲長大的他，棋藝進步飛快。2004年10月，柯潔作為培訓班推舉出的代表，第一次正式參加市里組織的少兒圍棋比賽，獲得16周歲以下冠軍；12月又在義烏舉行的滁州杯上獲得全省第五名。2005年2月，在奪得杭州舉行的浙江省山海杯少兒圍棋賽乙組冠軍后，柯潔有幸進入了聶衛平圍棋道場開始深造，7歲的柯潔成了一名“北漂”。

初到北京，突然離開家人，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柯潔很不適應，經常哭著給媽媽打電話要求回家。道場的老師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便對他格外照顧，會偷偷買零食給他，為了不讓柯潔著涼，晚上睡覺時多次到寢室查看。在這樣溫暖的環境中，柯潔終于慢慢適應了在北京的生活，專心學習棋藝。

2007年，柯潔參加全國少年兒童圍棋錦標賽。因為是第一次參加全國賽事，柯潔顯得有些緊張，比賽進入僵持階段后，他一邊緊張地思考，一邊不自覺地拿著掛在脖子上的入場證咬了起來，不論是塑料的證體，還是鋁皮做的扣子，都被他咬了個遍。比賽結束后，柯潔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全國冠軍，他參賽時的照片隨即也被公布出來，看著柯潔努力咬著證件，有人戲謔地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它虐派”實力選手。

受挫潛伏

接連斬獲獎項，讓柯潔的自信心爆棚，覺得自己有實力，對于別人送上的“圍棋天才”的稱號也欣然接受。2008年在全國“交通杯”職業段位賽晉級后，柯潔簽約成為云南圍棋隊中的一員，正式成為一名職業圍棋初段選手。

簽約云南圍棋隊后，柯潔隨后開始跟隨云南隊出征全國各類賽事，身上被打上“職業棋手”的標簽，讓柯潔很受用，覺得自己從小奮斗的理想，很快就會實現。他還壯志豪言地跟父親說：“我要打遍世界無敵手！”

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初踏征途，便讓柯潔很受傷。參加了幾場職業賽后，他覺得自己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所有人都特別強大。柯潔雖然跟別人一樣努力地去下棋，但之前的比賽僅限于少年組，現在的比賽對手排名都在全國前一百內，有的甚至是前二十，而柯潔在成年對手的排名中則很不樂觀，在二百到三百之間。因此，與成年棋手對弈，他幾乎是下一盤輸一盤，最慘的時候甚至連輸十三場，這樣的結果導致柯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有兩個比賽可以打：個人賽和段位賽。

慘淡的戰績，讓少年柯潔的圍棋之路開始變得不那么坦蕩，很多圍棋隊都不愿意讓他加入，在他敗出新高的連輸十三場的那場比賽后，對手趾高氣揚，睥睨地看著柯潔說：“業余下棋你可能是個寶，但職業賽事你就是根草！”無情的嘲笑，讓柯潔的臉上當即掛滿了汗珠，但打擊還沒有結束，有一個早已口頭約定讓柯潔加入的棋隊給他打來電話：“對不起，我們人滿了。”放下電話，望著窗外倏忽而過的云，柯潔難受得想要跳樓。

屢屢的失敗，使得年少的柯潔一度有了放棄圍棋賽的想法。父親柯國凡自然洞悉兒子的心理，瞅著一個機會，他把兒子帶到一個大排檔，指著滿身油污的燒烤工人說：“你覺得他們的收入在什么水平？”柯潔不屑一顧，回答說：“貧困線以下！”柯國凡笑了，說：“如果我告訴你他們可以買得起北京五環以內的房子，你怎么想？”柯潔大吃一驚，灌下一口冰涼的可樂都沒閉上張大的嘴巴，這時柯國凡繼續說：“他們潛伏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其貌不揚，卻活成了強者！”

潛伏？父親的這個詞，一下讓柯潔陷入了沉思，那天回家后，他一句話也沒說，把自己關在房間很久，然后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從一個潛伏者開始，然后成為最強的棋手。

決心已下，柯潔言出必行，他給自己取名為“潛伏”，活躍在各類網上圍棋賽。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柯潔幾乎每天都在網上找國內外高手過招，不知不覺竟累積了三萬次的對弈。這讓柯潔在網上有了極高的人氣，他在網上講棋，跟棋友切磋，大膽與棋迷互動，還能大氣地對自己的失誤進行自嘲。“潛伏”到第五年，柯潔終于迎來了自己厚積薄發的一天。

2014年，在“三星杯”世界職業圍棋大師賽進入16強、成為天元賽亞軍、加冕中國圍甲聯賽最佳新人、“百靈杯”世界圍棋公開賽獲得冠軍，成為中國圍棋界又一名世界冠軍。這次奪冠，柯潔不僅獲得了180萬元的獎金，同時直接從四段跳升為九段，而最讓人嘆服的是他17歲的奪冠年齡，在世界最年輕奪冠棋手中名列第三位。

經歷了傲驕和挫折，柯潔最大的收獲就是心境沉靜了下來，不再那么浮躁，圍棋讓他有了不斤斤計較的大局觀，他覺得：輸得多了，自然就會明白很多道理，如果有些事情太在意的話，反而更會導致失敗！柯國凡欣慰于兒子的成長，沒想到，這個17歲的大男孩，卻伸手拍了拍柯國凡的肩膀說：“老爸，感謝你當年的大排檔提點之恩。”

人機大戰

因為年輕，因為自信，更因為棋力非凡，柯潔被邀請參加的賽事越來越多，在2016年2月的CCTV賀歲杯圍棋爭霸賽中，他再一次取得了冠軍。2016年9月，第18屆“阿含桐山杯”快棋公開賽開賽，賽前的媒體見面會上，柯潔一改以往與棋手對話的客套，信心爆棚地直呼：“我必定讓對手血濺五步！”柯潔的一句話，立刻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人群，柯潔馬上哈哈大笑，承認自己只是開個玩笑，并坦陳井山裕太實力還是很強的。不過，結果卻在意料之中，柯潔取得了快棋公開賽冠軍，等級分排名世界第一。

常年與紋枰打交道，很多棋手的性格都略顯沉悶，柯潔則顯得非常另類，自從經歷了“潛伏”，戰績越來越好后，柯潔在各大公開場合亮相和發言的機會也逐漸增多，棋迷們驚訝地發現，這個年輕的世界冠軍一改棋手賽前謹言慎行的慣例，不僅超級自信，而且儼然變成了“金句小王子”。尤其是他的微博，更是個性張揚，快語直言，很快便成了萬千棋迷心目中的偶像，被封為“柯潔大帝”。

2016年3月，全球矚目的“人機大賽”在韓國棋手李世石和AlphaGo之間展開，沒想到李世石以1∶4慘敗。結果一出來，柯潔就連發兩條微博，一條是個性張揚的自我介紹，另一條則是直接大膽放話：就算阿爾法狗戰勝了李世石，但它贏不了我。2016年3月15日，柯潔在微博上正式向阿爾法狗發出挑戰：為了圍棋職業棋手的尊嚴，全力一戰！

一年的時間一晃而過。2017年4月10日，中國圍棋協會、浙江省體育局攜手谷歌在北京中國棋院共同宣布，三方將聯合主辦“中國烏鎮圍棋峰會”，屆時圍棋人工智能AlphaGo將與現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國九段棋手柯潔展開對決。一時間，這場“人機大戰2.0”引起了媒體和公眾的圍觀。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柯潔又開啟了“金句小王子”模式：“能與AlphaGo對決，其實是我柯潔的榮幸。能夠代表人類出戰，以前從來不敢想。

“很幸運，能夠生在這個時代，遇到AlphaGo這么強的棋手。

“我不會說‘輸了也無所謂、‘人機共贏這種話。那不是我。

“無論它多強大，我都會與它一決勝負。

“我一定要擊敗AlphaGo。”

雖然大家公認柯潔代表了目前人類圍棋的最高水平，但還是會有人說柯潔年少輕狂，因為在過去的這一年里，“阿爾法狗”又進步了許多。初代AlphaGo核心在于深度學習了16萬人類棋譜，加上自己左右互搏產生的3000萬棋譜，以及人類總結的幾萬個模式。但此次來華挑戰的則是Deepmind團隊經過一年的改造后的升級版AlphaGo，其除了繼續采用深度學習方法，它還加入了強化學習方法，而且更側重于后者。這種方法允許人工智能程序，直接從0開始，不需要人為總結任何模式，進行訓練。換句話說，如果全部依賴于此，那么它的成功，將徹底與人類的圍棋經驗、智慧無關了。根據數據統計，從2016年年底AlphaGo V25版本在網絡上挑戰等級分排名世界前列的諸多職業高手，取得了60勝0負的成績。而前Google大中華區總裁李開復甚至評論稱：“AlphaGo挑戰柯潔，已經沒有科學意義了，柯潔的勝率是0%。”

在外界如此不看好的情況下，柯潔卻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作為人類最復雜而古老的游戲，圍棋并不只是計較一子一目的得失，更要有放眼全局的取舍和戰略，而其背后的文化底蘊與獨特美學價值才是圍棋的最大魅力。因此，他表示：“我不會輕易妥協，無論AlphaGo有多強大，我都會抱著必勝的心態和必死的決心，與它一決勝負。”

編輯/賀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