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燕
趙順義,男,1954年出生,漢族,浙江湖州人,畢業于菱湖中學。1978年開始當民辦教師;1981—1983年在平湖師范學習;1983年開始當公辦教師,曾在小學教書半年,后調至初中,先后在三所初中任教直至1999年,教齡20年。1999年因傷病調出初中,任千金鎮成人學校校長,2012年退休。
一、當民辦教師
1.“做就做好了”
1978年,我從部隊退伍回到家鄉,進入教師隊伍,成為一名民辦教師。當時正值改革開放,其實在企業工作待遇更好些,教師的收入是相當低的。在企業工作工資一個月有一百多塊,而教師只有
40塊。剛開始我也不太愿意當老師,退伍后為了生存,做了民辦教師。后來,正式教了書,也漸漸喜歡上這份工作。而且對我來說,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好,至少自己的良心活要做好的,誤人子弟的事,我是不做的。
2.一邊教書一邊復習
1980年左右,我想要讀師范,就一邊教書一邊復習。倘若考不上,又教得不好,是要被辭退的。因為學生減少了,國家開始逐漸減少民辦教師的數量,我們鎮一年就辭退了十幾個民辦教師。所以那個時候危機感很重,每天拼命復習,認真
教書。
二、專業學習
功夫不負有心人。1981年,我考上平湖師范學校,開始了為期兩年的專業學習。我讀的是普通師范,課程主要包括語文、數學、物理、化學、生物、政治、歷史、地理,還要學心理學、教育學。那兩年學的知識,在日后的教學中對我幫助很大,讓我能夠從更系統的角度看待許多
問題。
三、重上講臺
1.“要吃這碗飯,能力就要提高”
1983年,我畢業后到村里的小學教書。第二年,我被調到初中。一開始教的是初二語文,后來因為缺數學老師,我就改教數學。半路出家教數學,只好平時再下苦功夫、認真鉆研。我把代數問題中的各種運算法則都總結出來;幾何問題也是這樣,各種添線方法,全部給研究出來。要吃這碗飯,能力就要提高。
那一年,我教的班數學平均分差不多有80分,但是其他班級平均分只有六十幾分,相差很多。這樣,我這個數學就教牢(一直教的意思)了。第二年,被調到千金鎮上教書,一直教到1997年。
2.給學生三次機會
我一直對學生有這樣一個觀點:兩頭尖,除了上頭這批冒尖的學生,后面這批學生也是“尖”,也是人才。前面這批是學習型,后面這批往往膽子大、有闖勁。
我覺得小孩總歸要吵要鬧的,或者在外面搗搗亂。我給他們三次機會,也就是可以違反三次紀律,但是也要注意自我控制,三次過后我就要管他們了。前三次違反紀律,我會和學生談話、講道理,如果以后再犯就要嚴肅處理。這三次就是給學生改正錯誤的適應期。給他們轉變的時間和過程,畢竟他們還是小孩子,不可能馬上就改變。
主要一條原則是,老師和學生之間要溝通好。只有溝通好,尊重學生,對學生有親和力,學生才會聽。
四、當副校長
1.“業務拿出來,才站得住腳”
1997年,我被派去一所中學任副校長。那所中學當時比較亂,校長和老師之間的矛盾很激烈。我初來乍到,不參與他們的糾紛。可是工作要怎么開展呢?只有先把自己的工作水平拿出來,人際關系嘛,再靠平常的接觸、事情的處理慢慢累積。所以我前半個學期,比較沉默,校長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多說一句話,一門心思把書教好。我教一個班的數學,第一學期期中考完試,班級成績一評比,他們看我的眼神就開始不一樣了。不管怎樣,教學是我的本職工作,業務這一塊兒先拿出來,才站得住腳。
2.聽課
學校初三的成績很差,月考在全區15個初中里墊底。我帶的初二教出點成績后,校長就說,初三你也插一插手。叫我管,那么我就插插手。我就把椅子放在教室里面,老師們按課表上課,我就在教室里坐一天。換個班級,再去坐一天,每個老師的課都聽到。
無論做什么事情,首先業務要精,自己要懂,不懂就干脆說不知道。比如,因為我教過物理,所以聽物理課可以指出老師們講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是我不懂英語,去聽英語課的話,就只關注課堂的形式與氣氛。
3.“是不是當領導,我看穿了”
我教書一直教到1997年,基本上都是當班主任,后來還當年級組長。我管的年級,從老師到學生,從未請校長解決過問題,都是我自己消化,還算和順的。1997年把我調去當副校長的時候,我自己是不愿意的,因為我一直不想到管理層,當領導看似風光,實則責任重大,很麻煩。
無論是讀師范時當學生干部,還是后來到中學當副校長,一旦我的努力得到認可,總會生病或遭遇車禍,我也很無奈。所以我愛人說:“你這個人紅不得。”
做人就是這樣,做點事情就好了,是不是當領導,我看穿了,“窮人不生病好比交大運”。我出車禍腦部受傷之后,區里為了照顧我,就不讓我在初中教書了。1999年把我調到鎮上的成人學校,專門負責勞動力培訓。
五、回首來時路:“沒猶豫,有點后悔”
對于當老師,我沒有猶豫過,但有點后悔。我一直想,按照我的鉆研勁頭,如果鉆在其他地方,可能發展得要比現在好。我鉆在教學上,學生受益比較多,當老師,是造就別人。我現在還是這樣的想法,人活一世,總要做點事,才能得到別人認可。你對社會有貢獻,社會才可能認可你,認可你才會有社會地位。做事對他人有益,挺好;但是只要是人,都會想自己的利益的,只是謀取自己正當利益的同時不要傷害別人就好。人家需要時幫一把,自己也不用付出太多,人家也能受益,這也好。
訪談后記
感謝趙老師能夠抽出寶貴的時間接受訪談,甚至為了配合我的時間,冒雨趕到鎮上。雖然我們并不熟悉(經過我母親介紹聯系上的),但是趙老師還是很坦率地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教師”并不是趙老師最初心儀的職業選擇。作為男性,他自身的抱負以及社會商業化浪潮使他曾對自己的人生抱有另樣的期待,但是最終他在選擇了教師職業之后,兢兢業業地教書育人,因為他希望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趙老師的人生故事也代表著教師群體中一部分教師的心路歷程,特別是東部農村教師。他們出身于貧窮的家庭,承擔著原生家庭改變命運的期望,又被時代的商業潮流所裹挾。對教師職業并不是很認同,但是還算喜歡,覺得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想,他們可能是這個群體的大多數,低認同感,高責任感。
我最后決定用“教師是個良心活”做文章標題。雖然趙老師對教師的職業認同感不是很高,但是責任心很強,自我要求比較高。在“良心”的前提下,無論教師認同感的高低,自身的責任感都能驅使他去考慮學生的發展,從而提高教學水平。但是,僅靠良心是遠遠不夠的,因為職業認同感會影響一位教師對教師職業、教育事業的理解深度。因此,為提升其職業認同感,在教師具有較高責任感的情況下,人際、組織甚至制度層面對農村教師的理解和支持就顯得尤為重要。
本文系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6JYA001)、顧明遠教育研究發展基金2016-2017年度資助項目(20160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師口述史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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