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畫里的藝術自覺

森獴

多索·多西，意大利費拉拉畫派代表人物，他的畫里有如詩一般的故事，也有他自己。

費拉拉畫派

費拉拉，坐落于意大利北部，富麗堂皇的埃斯特城堡就矗立在費拉拉城的中心，費拉拉畫派的作品大多被收藏于此。14世紀以來，費拉拉在埃斯特家族的統(tǒng)治下日益繁榮;15世紀下半期，費拉拉的文化藝術進入了繁榮期，吸引了眾多藝術家聚集于此。他們的作品是埃斯特城堡中最璀璨的光輝，從柯西莫·圖拉、多索·多西到弗朗西斯科·德爾·科薩，費拉拉畫派的作品都表現(xiàn)出極高的準確性：作為宗教故事的插圖，這些作品力求細膩、精確的展現(xiàn)故事情節(jié)。安德烈·曼泰格納、凡·戴·威登等藝術家都曾得到埃斯特家族的庇護，據(jù)記載：費拉拉阿方索公爵一世與他的兒子都曾經(jīng)做過多索的保護人。

阿方索公爵一世的詩人盧多維索·阿里奧斯托在他的史詩《奧爾蘭多·弗里奧索》中，認為多索·多西兄弟兩人可與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提香比肩。然而事實上，在藝術家們燦若繁星的文藝復興時期，多索·多西與費拉拉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柯西莫·圖拉一樣，并不受重視。我們所能查閱到的關于多索·多西的文獻資料相當有限，就連喬爾喬·瓦薩里的那本影響巨大的藝術史著作《藝苑名人傳》中，關于多索·多西的信息都略顯單薄。所以我們只能通過只言片語的信息，拼湊出多索·多西的故事。他的真名叫作喬凡尼·弗朗西斯科· 底·盧特里，大概生于1486年，根據(jù)他早期活動的記載推斷，他可能出生在米朗多拉省的曼都亞附近，他曾在威尼斯呆過幾年，也去過摩德納、曼都亞、佩薩羅、特倫特等地，后來在費拉拉的艾米里安鎮(zhèn)定居，直到1542年他離開人世。

多索·多西在對于寓意手法的運用上，有著西方油畫之父提香·韋切利奧的影子。

《音樂的預言》這幅畫作中的主要人物有三個，右側的兩個女人用手中的板子寫下樂譜，這是音樂的法則和理念;與左邊的男人形成對比，男人似乎正用手中的錘子敲擊演奏，將兩個女人所譜的音樂演奏出來，這是音樂的實踐。原理與實踐這對概念在畫面上實現(xiàn)了對立統(tǒng)一，男人通過演奏使樂譜變成了優(yōu)美的音樂，使音樂的理念物質(zhì)化，變得完整而富有激情。

男人身后飄動的紅色掛布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它鮮艷而熱烈，不斷變換著形狀，似是能從畫面中飛出來。這塊布和他手中的錘子，讓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羅馬神話里的火神伏爾甘，他是最優(yōu)秀的冶煉和鍛造大師，是最完美的實踐者，是能將這首樂曲演奏出來的最佳人選。而兩個女人則暗示著此岸與彼岸：正坐在畫面中央的女人，她手里的板子上是由音樂符號繪成的圓，她是世俗的人世的象征;而畫面右側背對著觀眾的女人，我們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屬于她的板子上畫著由音符拼成的三角形，她代表的是神圣的天國。

這種寓意手法在我們看來比較含糊，然而如果聯(lián)系起喬爾喬納和提香的威尼斯畫派，便能為它找到注解。比如提香的《神圣與世俗之愛》，這幅畫以它撲朔迷離的寓意而聞名，它講述的是伊阿宋奪取金羊毛的故事，畫面展示的則是愛神正勸說美狄亞幫助伊阿宋的場景。畫面右側的愛神寓示著由天神所掌控的神圣的愛;左側美狄亞則象征美人與英雄之間的世俗情愫。

藝術的自覺

多索·多西的名作《畫蝶》中向我們展現(xiàn)了藝術的自覺。《畫蝶》所描繪的是美德女神在希望與朱庇特見面的要求被出身拒絕后，憤而提出描繪蝴蝶的請求。畫面中墨丘利轉頭對右側的花神做出安靜的手勢，希望她不要打擾左側的圣者，這位圣者正在繪畫。圣者的畫筆、調(diào)色盤、腕木向我們暗示：這位畫家就是多索·多西自己。

這并不是一幅簡單的自畫像，而是畫家對自己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呈現(xiàn)，這其中帶著畫家對于創(chuàng)作本身的理解。蝴蝶的象征意義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都具有夢幻色彩。東方莊周夢蝶的故事使蝴蝶這個意象寓示著夢境;而在西方蝴蝶也同樣象征著絢爛多姿的想象力，蝴蝶的蛻變式成長、身上五彩斑斕的花紋和它翩躚起舞的姿態(tài)讓它如想象力一樣如夢似幻。不難看出，在多索的創(chuàng)作中想象力是核心，這種繪畫技巧讓位于主觀想象力的過程便是藝術的自覺，畫家從客體自覺走向創(chuàng)作的核心，成為主體，這便是文藝復興時期人文精神的實質(zhì)。

再看畫中圣者腳邊的雷鳥標志，那是宇宙之王朱庇特的標志。畫面里的畫家便是朱庇特，這極度的拔高了畫家的地位，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畫家不再是需要受貴族保護的窮光蛋，不再是如宮廷小丑一般賣弄技藝的存在，不再攀附，成為藝術的主體。藝術創(chuàng)作也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擾的，是最高級的美，是神圣而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