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凝望五小時的蘋果

查一路

我們全家坐上了開往青島的高鐵。車廂里，過道的對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個孩子。這位妻子很年輕，看起來還像個孩子，懷里抱著個五六歲的男孩，腹部又高高隆起，從一家人的衣著來看，小家庭的經濟狀況似乎并不景氣。

我有幾次從睡夢中醒來，眼睛向過道對面的座位掃過去，那孩子雙手交叉伏在座位前的桌板上，頭扭向了我們所在的位置，眼神像小鹿一樣。其間還有一個我不理解的動作：這孩子向他父親請求著什么，這位年輕的父親突然一把抓過孩子手中青綠的橘子，塞進自己的口袋。粗魯的動作和孩子輕輕的啜泣，讓人感覺不是滋味。

車廂里響起再過下一站就要到終點站的提醒，兒子搖醒了我。他坐在過道旁邊的座椅上。“老爸，我跟你說，那邊的那個小孩眼睛一直盯著這個蘋果，從上車的時候就一直盯著。”他指著他座位前桌板上的一個蘋果說。一個蘋果，對現代家庭和孩子來說不算什么，但對眼前這個家庭和孩子來說未必不算什么。我責備兒子，你怎么好意思讓一個小孩盯著你的蘋果看了五個小時？兒子說，我一直猶豫不決，我這一路上都很糾結。

遞給陌生人一個蘋果，未必像以前一樣是友善之美和舉手之勞了。曾經樸素的、美好的陌生人之間的關系，被一起又一起惡性事件毀掉，如今，預謀往往都是披著熱情和友善的外衣，不得不防。如果陌生人遞來一個蘋果，我會不會吃呢？

陌生的蘋果，或許初衷被誤解，引起的是困惑和警覺。我兒子預感到自己沒有能力應對隨之而來的尷尬，在他的想象中，他是別人眼中的陌生人，因為遞蘋果，或許會被當作有著某種預謀的人，要接受審視和質疑，接受他人目光的拷問——想到這一層，這位大三的學生束手無策，任憑一個孩子一直盯著蘋果看了五個小時。想到這一層，我也變得猶豫了。

五個小時，它一直在孩子的凝望中，這孩子一直想得到它——我的意識被蘋果和孩子濕漉漉的眼神擠滿。蘋果近在咫尺，又毫不貴重，只是隔著一堵無形的墻而已。

下車之前，我不想考慮太多，抓起蘋果，塞給了孩子。年輕的夫婦原本投向車窗外的目光倏地收回，吃驚地看著孩子手中的蘋果和我。

（選自《風流一代·青春版》）

【閱讀練習】

1.用簡潔的話概括文章記敘的主要事件。

2.開頭寫“從一家人的衣著來看，小家庭的經濟狀況似乎并不景氣”有什么作用？

3.文章既寫了“兒子”的“猶豫不決”，也寫了“我也變得猶豫了”。你覺得父子倆“猶豫”的意思相同嗎？為什么？

4.作者通過旅途中這件小事的記敘，意在告訴我們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