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一位朋友和我討論一個關于地球人身材的問題。他說,在東南亞、拉美和非洲一些地方,雖然窮,但胖子往往很多,比歐洲、北美還多。
我說,你這個觀點就是個陳詞濫調—窮人沒有自控力,管不住嘴,所以窮和胖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富人呢,相反。
以上這個觀點,在中國人朋友圈流傳相當廣,一定程度催生了全民健身的潮流。作為一個討厭心靈雞湯的人,我認為這種和勵志學相關的說法,的確有一定道理,但它可以擊中普通人的軟肋,卻沒有道出更深層次的一些原因。
作為一個熱衷于“政治經濟分析法”的人,我給朋友講了這樣一個道理:國民性格(生活狀態、身材都是性格的肉體化)和統治者的統治模式其實也是循環推動的,要么是良性循環,要么是惡性循環。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多數都是后者。
這個問題,必須從人類的食物談起。朋友,你有沒有發現這樣一個趨勢?大航海時代以來,人類爆發大饑荒的頻率越來越低。當然,某些特殊原因引發的饑荒除外。
為什么?因為,隨著馬鈴薯、番薯、玉米和香蕉等高淀粉、高產作物的全球傳播和種植,人類獲取最基本生存保障—碳水化合物的成本越來越低。
這個農業的巨變,也導致了全球政治治理的巨變,即統治者要維護統治的成本,也開始變得越來越低。這使得某些治理糟糕、經濟極其落后的政權,竟能長期存續。
中國人都很熟悉這句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其實,這話是有問題的。因為,老百姓多半都是貪生怕死的,揭竿而起,除非真的活不下去。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但多數人,怕疼。
統治者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治理國家,一個底線是保證民眾最基本的碳水化合物攝入需求。至于優質蛋白,民眾根本不需要。只要保證這個需求,你怎么治理他們,怎么把治理失敗的成本轉嫁給他們(比如亂搞通脹,掠奪其財富),都不是問題。
實際上,在很多落后國家,統治者的確是這么治理國家的。隨著全球生產力的大發展特別是農業的進步,北美和烏克蘭的沃野的糧食產出,實在是太多了。統治者只要從自己搜刮的收入中,拿出一點,進行福利支付,便足以讓老百姓不挨餓。
碳水化合物是最廉價的食物,也是最有效的對抗饑餓的利器。但是,“碳水化合物管夠”的治理模式下,代價卻是國民階層晉級夢想的永遠破滅。
在東南亞、拉丁美洲和非洲的一些“相對富裕地區”,民眾能歌善舞,個個都是樂天派,但正如我這位熱愛旅行的朋友所發現的,這些地區的“肥胖問題”相當嚴重。
另一個奇特的現象是,越是這一類國家,越是有這樣一種傾向,即權貴、富豪和社會下層竟然會結成了一個“同盟”。而對手,卻是中產階層。很好笑吧?
為什么會這樣?首先,下層的選票多,選舉熱情高,他們選舉出權貴、富豪的代言人擔任行政、司法長官。后者則通過兩個辦法來維系對下層的轉移支付,從而保證保證碳水化合物的供應。一個辦法是資源性產業的國有化,另一個辦法則是對中產和小企業主征收重稅。
征收重稅,除了顯性稅,還有就是“通脹稅”。所以,但凡這些經濟落后國家,沒有一個能逃脫飽受惡性通脹折磨的宿命。至于窮人,他們對通脹本身就不敏感,一是有國家的“生存補貼”,二是手中本身就沒有余錢,難以“體驗”通脹的痛感。
一個社會,如果只存在吃民脂民膏的上層和吃低品質食物的下層兩個階層,而連接兩者的中層卻越來越被剝奪,越來越萎縮,那么,這個社會斷然沒有階層流動希望的。當然,更沒有經濟崛起和技術進步的希望。
碳水化合物管夠,階層晉級休想。這不是個別國家的故事,而是一不小心都可能陷入的治理陷阱。中國也當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