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蓮

馮驥才《三寸金蓮》。馮先生慣來妙筆,像老街茶館角落里風趣的說書人一般,動聽又引人入勝。
十多歲和二十多歲讀同一本書都觀感是完全不一樣的。高中時初讀此書,那可真是驚駭。平時我們或多或少的也知道這三寸金蓮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但是馮先生卻把它仔細地寫出來了:八歲的女孩被奶奶強著勒斷腳骨,為了塑個好形,還要拿搟面杖把腳骨細細錘碎……加之書里含有大量的實物圖片,這些刺目的歷史細節,給一向讓我引以為傲的中國文化中最隱秘、最閉鎖、最黑暗的死角以雪亮曝光。
那個時候看完要記習作,肯定要痛陳腐朽落后的舊社會對女子無止境的迫害,世俗禮法對人由身到心的畸形的禁錮和變態的奴役,還要再大大感恩新社會新生活,感慨我們再無藩籬的獨立自由。
可是今時今日再看,也許并不僅僅是這樣。這哪里僅僅是小腳的事?明明知道“小腳”的種種害處,但因了由它所帶來的種種好處,我們不但不會憎惡這小腳,反而對它充滿感激。有些人甚至在這些禁錮里找到了舒適安全的位置,用“小腳”變作了武器。
百年前的世俗禮法而今我們看來早已是歷史塵埃,不屑一顧。我們再也感覺不到小腳的疼痛,但是禮法,還是一刻不松的裹挾著我們。每隔百年,它總是能改頭換面,穿上另一幅皮囊來到我們面前,同時,還攜帶者巨大的社會力量。掩卷而思,今天你在道德制高點揮舞的戰旗,下一個世紀,甚至下一個十年,會不會也是風輕云淡,聊博一曬而已。
三寸金蓮消失了,三寸金蓮真的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