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贖身嗎

顧我

白青玉在蟠桃園簽了三千年的賣身合同，好不容易攢夠了三萬兩黃金。她把金子裝進行囊，吭哧吭哧地背下了凡。

一到人間，她就直奔京城，京城最大的青樓——綠袖館門口如往常一樣人聲鼎沸。白青玉抬頭望了望，頂樓唯一的那扇窗半開著，她心里一喜：今天他在。金子墜得肩膀生疼，她氣喘吁吁地將行囊塞到老鴇手里，著急地爬上頂樓，結(jié)果在樓梯口左腳絆右腳，她朝前踉蹌了幾步，一下撞進了對面那扇掛著雪青布簾的門里。

門虛掩著，她在門口摔了個大馬趴，頭發(fā)也散了，看著狼狽不堪。白青玉想要爬起來，腳卻莫名其妙不聽使喚，緊接著，一只修長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昭奈就躺在門背后不遠的美人榻上，斜支著半個身子出來扶她。白青玉一看到他，眼睛就轉(zhuǎn)不動了，他今天好看極了，玄色的絲綢長衫，膝蓋上胡亂地搭著大紅色的毯子。昭奈將她扶起來之后就從榻上坐了起來，彎著腰去解她纏成一團的衣服下擺，隨著他的動作，那毯子慢慢地滑下來，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白青玉便不由自主地將其抓在手里，他的毯子上有一股很淡的清香。昭奈垂著睫毛，替她解開了死結(jié)，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她。她便立刻訓練有素地向他報告。

“昭……昭奈，我攢夠三萬兩黃金了，我……我來給你贖身。”

昭奈只是個凡人，但不是個平凡的人。

昭奈十六歲入綠袖館，美貌幾乎轟動全城，沒有人知道這樣漂亮的少年來自何方，連飽經(jīng)風月的綠袖館主人都將他視若珍寶。他賣藝不賣身，以一手驚艷的琴藝，這些年來獨占無數(shù)少女的春閨旖夢。

白青玉當年也是那些少女中的一名。白青玉出身蟠桃園，原身是一只偷吃了九千年蟠桃的小青蟲。九千年的靈力灌入她脆弱的小身軀，讓她提前了幾千年的時間破繭成蝶。白青玉只記得那時自己渾身疼得要命，雖然有了漂亮的翅膀，卻不知道怎么用，手忙腳亂地就跌到了地上，眼見有一只巨大的鞋子朝她身上蓋過來，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變成一片黑暗，預(yù)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白青玉感覺到自己被輕輕捧起，她忐忑地睜眼，就對上了一雙如秋水般明亮瀲滟的眼睛。

少年昭奈穿著綠袖館里練琴時要穿的寬袍大袖，一點也不嫌臟地蹲在地上，見她翅膀輕顫，他就笑著輕輕對她吹了口氣。

“呀，哪里來的小蝴蝶？”他輕快地說。

這一句問話，在白青玉的腦海中盤旋了四天。四天后她終于流轉(zhuǎn)靈力化出人形。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下凡，而綠袖館里的昭奈剛過了二十歲生日。

她用從仙友那里借來的金子進了綠袖館，見到昭奈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不用管我是誰，我是來報恩的，你……你想不想要自由？我要為你贖身！”

昭奈本來坐在她對面喝著茶，聞言放下茶杯，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青玉渡天劫時也沒有被他這樣看著緊張，她一動都不敢動，只隱約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昭奈就這樣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天，然后點點頭，意味不明地道：“唔，贖身可以。只不過，我很貴。”

昭奈的確很貴。白青玉卻松了口氣：“沒關(guān)系……我……我有錢。”

昭奈的眉頭一皺：“你哪里來的錢？”

白青玉不說話。她為此在天庭跑遍了，只想找一份能夠預(yù)支工錢的活，最后還是蟠桃園對她松了口：“到底是我們園里出來的……而且最近許多年蟠桃園的園主都不在，想必也不礙事……”

白青玉便這樣拿到了三萬兩黃金，她在許多凡人震驚又艷羨的目光中牽著昭奈的手將他領(lǐng)出了綠袖館。剛想與他告別，找個僻靜的巷子回到天上去，她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昭奈慢慢地跟了上來。

白青玉一看到他的臉就覺得無法思考，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我已給了你自由，你，你可還有什么想要完成的愿望？”

“愿望倒是沒有。”昭奈朝她微微一笑，“只不過，你替我出了錢，我便是你的人了。”

白青玉被這一笑震得迷迷糊糊，竟就徑直將昭奈帶回了天宮。

她剛成仙不久，并不太通曉凡人與神仙之間的區(qū)別。白青玉召喚出她的蝴蝶祥云，有些不確定地朝昭奈伸出了手。昭奈低頭看了一會兒那朵粉紅色的小云彩，腳一邁便穩(wěn)穩(wěn)地踏了上去。白青玉的手還伸在半空，她懵懂地跟著低頭，隱約覺得腳下的云彩似乎……還變大了些？

白青玉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的樣子，于是抬頭去看昭奈。不過，她也沒從他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倒是昭奈誤解了她的目光。

昭奈將袖子抖了抖，伸出手來握住她的。

“是想要牽手嗎？”他悠悠地問。

他的手溫涼干燥，說是牽手，卻將她的手全包在了手心。白青玉的臉漲紅了，只曉得胡亂地答應(yīng)：“是，是的。”

白青玉也不知道，是因為牽著他的手而感覺飛行的時間太短，還是她的云彩突然學會加速，飛得快了不少。她將昭奈帶回蟠桃園，還沒進門就看見園丁小仙遠遠地朝她走過來。白青玉這才恍然發(fā)現(xiàn)她干了什么——她竟然帶回來一個男人！

還是凡人！白青玉瞬間就緊張起來，卻不料園丁小仙看見了他們，腳步一頓，立刻就飛奔過來！

他一跑到兩人面前就深深地行了個禮，一抬頭，面上全是驚喜：“園主，你這次歷劫竟提前回來了？”

他的目光望著白青玉的身后，白青玉順著他的目光，震驚地落在了昭奈的身上。昭奈笑道：“唔，是有人給我贖了身，將我提前買了回來。”

白青玉一片混亂，她已不知道應(yīng)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誰不知道蟠桃園園主的大名？那是天庭司樂十二仙之首，琴聲可破天地通九霄。怎么會覺得他這樣的人是一個賣了身的凡人？白青玉偷偷往后退，卻被昭奈一把拎住了后衣領(lǐng)。昭奈提著她，笑著問：“嗯？花了三萬兩黃金買了我的這位仙女，你想要到哪里去？”

園丁小仙的目光一下聚焦在白青玉身上，白青玉羞憤難當。情急之下，她竟掙扎起來：“我只是為了報恩！你怎么能對我動手動腳的！”

“哦。”昭奈面不改色地點點頭，“不過有一件事，我想你還沒有明白。”

“什……么？”

昭奈悠閑地一笑：“聽說，有人趁我不在，在蟠桃園簽了三千年的賣身契？”

白青玉穿上昭奈指定她要穿的制服的時候，仍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原本賣身的那人翻身做主，而她辛辛苦苦攢了三萬兩黃金，卻把自己賣給了她要買的那個人。

昭奈如往常一樣靠在美人榻上，只不過這卻是在九重天上而不再是在綠袖館。他的膝上搭著毯子，一手撐著頭一手指點江山：“嗯，灑水不用，除草不用，驅(qū)蟲剪枝……這些干什么要你來做？園丁小仙呢？讓他給我過來！”

“不用不用！”白青玉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我干什么？”

“灑水改成幫我洗澡，除草改成幫我梳頭。”昭奈摸摸下巴，“早上替我穿衣，晚上替我打扇，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把我的床分你一半睡如何？”

“……”白青玉羞得幾乎要昏厥，“你怎么能這樣？”

“不能嗎？我怎么覺得，我好像早就跟你說過。”

“說什么？”

“我很貴。不但需要你出錢，還需要你出心。”昭奈親密地將她籠罩在他的懷抱中，“……這樣，我就是，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