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易辜負曾真心對你的人

陳公子

小美是我的大學學妹，這次要說的是她的故事。

小美上大二那年，結束了異地三年的初戀。

據說那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但最終結束得匆匆了事頗不負責，可以單講一個故事了。

簡單來說就是，小美受不了一年只能見兩次面，而且萬事都沒人在身邊只能自己扛著，距離遠了感覺似乎不需要男朋友也照樣能活，于是在機緣巧合下就匆忙分手了。

當時我作為小美的知心學姐，在小美朋友們的慫恿下，介紹了個學長給她認識。

學長比小美整整大4歲，已經是畢業(yè)年了，但準備留在本地找工作，所以理論上也是可行的。

學長叫大竹，學計算機的，身高180+cm，長相干凈，性格溫和，母親是音樂家，父親做生意的——種種條件算不錯了。

最關鍵的是，大竹偷偷喜歡小美很久了。

小美在學校里是舞蹈隊的，跳民族舞，長相身材都是A，嬌小玲瓏型，喜歡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追的人寥寥無幾。

大概許多暗戀者都是在舞臺下仰望的姿態(tài)，深深覺得自己追不上。

那時，我們引薦大竹給小美認識之后，小美也覺得眼緣不錯，就和大竹慢慢接觸起來。

小美告訴我，他倆剛接觸的那段時間里，干得最多的就是兩件事：上自習和散步。

上自習就不說了，沒什么可描述的。

散步就不一樣了。

每天晚上，天剛黑的時候，大竹就準時來到學校北門等小美。兩人先是從北門進入學校，沿著操場籃球場教學樓等等一直走到南門，先把校園內部走個遍。然后從南門外面的街道，繞著學校一直走到北門，算是第一遍校園散步結束。

如果時間還很充裕，且兩人聊得正歡，散步路線會反著再來一遍。

如果兩人都不想走了，大竹就會送小美到她宿舍樓下，然后在樓下隱秘的地方膩歪一會兒，最后目送小美上樓。

當然，那會兒的膩歪還僅限于語言上的——牽手都沒有。

散了大約有三個星期的步，小美開始跟我吐槽了。

我長這么大還沒遇到過這么純潔的人！小美這么說。

我反問她，你這純潔是指散步純潔，還是指連手都不牽純潔。

小美義憤填膺：反正就是純潔！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女性荷爾蒙魅力！

我無語凝噎，說你可以主動呀……

小美笑了笑：再散一周步！就一周！我肯定會逼他表白的。

跟小美聊完，我決定發(fā)揮點樂于助人的精神。

我找到大竹，埋怨了他只懂得叫人走路不懂得拉著人家小手一起走路的惡習，順便也表揚了他柏拉圖一般純潔高尚的交往精神，然后大竹反駁了。

大竹說，不是我不想主動啊，我總覺得小美不喜歡我。

我大驚，問，為什么？

他想了想，說，每次散完步，我們在她宿舍下面都會待一小會兒，但小美那個時候總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問他，怎么個不高興的樣子？

大竹說，就是看上去很沒精神，有點疲倦，不像散步時那樣了。

我又問，散步時是什么樣子？

大竹說，我們散步的時候聊得挺開心的啊。基本上什么都聊，興趣愛好啦，人生理想啦，娛樂八卦啦，共同話題也蠻多，我就喜歡她簡簡單單開心的樣子。

我不禁嘖嘖嘖，呸，還人生理想呢。

大竹頓了頓，說，不過有時候她也不說太多話，我以為她累了，就會早點結束散步送她回去。

然后大竹又說，但是基本上每次，在她樓下的時候我倆都不說話，就面對面站著，她總是不想搭理我的樣子，讓我感覺她其實并不喜歡我。

我意識到這中間有點問題，但問題在小美身上，于是我又回頭找了小美聊天。

哎！我真熱心。

我把大竹的想法和我的疑問委婉轉達給小美，小美沉默了。

然后，小美突然又抱著我一頓笑，笑完了跟我說：姐，我沒有不喜歡他，你放心吧。

我想再問的時候，小美就繞開了話題，我也就沒繼續(xù)問了。

那時候我覺得，大竹是真心喜歡小美的。

大竹在我們引薦給小美認識之前，就已經做了很多功課。

他了解小美的所有喜好，也知道小美不喜歡的東西，在引薦他倆認識之后，每天早晚都定時問候，

甚至連小美同宿舍的姐妹都通通照顧到，他每周都會送一堆小零食之類的東西過去，當然也包括幫宿舍六姐妹免費修理電腦。

——這所有的行為，他一直保持著。

小美的第一次擁抱來得非常……無法描述。

當然，牽手這一步是跳過去的。

事情是這樣的。

又一個普通的散完步的夜晚，在小美宿舍樓下，兩人繼續(xù)無言呆立著享受這獨特的相處時光。

大竹這次忍不住了。

大竹開口問道：小美你怎么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小美心里一咯噔，沒說話。

大竹又繼續(xù)問：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再散步了，還是有什么意見，你能告訴我嗎？

小美腦子一抽，張口胡編亂造了一件天打雷劈的事情——我有個發(fā)小去世了。

大竹當下做出了至今我都覺得最溫暖的事情。

他一把將小美摟入懷里，一句話也沒說，默默抱了十分鐘。

每次在小美津津有味描述這天的情景時，我都要諷刺她到底是哪個發(fā)小犧牲了才換來一個主動的擁抱。

但是這件事無疑成為他們倆關系的轉折點。

小美覺得，雖然她腦殘說出了這樣的理由來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不好態(tài)度，但大竹當下的舉動十分爺們兒，——當然，我并不知道正常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是否都會這樣，可肯定有些奇葩會張口回敬道：人家死了關你屁事。

那時我也知道了小美的怪異理論。

她告訴我，她每次流露出的疲倦、不開心等負面情緒，都只希望能換來對方的溫暖安慰——不管是語言的還是身體的，只要是安慰就行；偏偏大竹是個不愛表達的人，只選擇了沉默。

小美說，每個喜歡你的男人，當看到你不開心時，不需要詢問原因，只要沖上來抱住你就OK了。

小美還反問我，這難道不是一個好男人該做的嗎？

我無法回答，只能斷定小美處于極度缺愛的狀態(tài)。

要不就是偶像劇看多了。

自那之后，小美對大竹的態(tài)度有些不一樣。

小美交給大竹一項任務，幫她去市中心購置一臺新電腦。

小美描述了一番她想要的電腦是什么樣的，然后完全放心地全權交給大竹一個人去完成，把自己的銀行卡和密碼也交出去。

——放心，大竹沒卷走。

大竹轉了一天，花了7000元買了一臺小美完全滿意的筆記本電腦回來，當年新系統(tǒng)還是Vista，因為難用程度無需多說，小美就吩咐大竹幫她換好XP再給她送過去。

然后大竹鼓搗了兩天，換了新系統(tǒng)，裝了各種他認為小美會用到的軟件，拷了N部他們提過的小美想看的電影，還有數(shù)量龐大的很不錯的電子書。

大竹還把電腦用戶名設置成：小美の大竹。

——這些也是小美拿到電腦后才發(fā)現(xiàn)的，她并不以為然，雖然在我看來已經非常溫馨了。

那時，他們倆減少了散步的次數(shù)，但是推遲了每次散步的時間。

這讓我突然覺得小美像是個發(fā)情的老貓——

小美開始將散步時間推遲到9點以后，學校11點關門，所以，一旦某天他們不小心散步時間過長，就面臨流落街頭或開房同居的選擇。

誰會選擇流落街頭啊！

而這一天也很快來臨了。

那天是周五……快進快進快進快進……然后，他們來到了酒店的房間。

忘了說，是一個寒冬。

本該是個情侶關系甜蜜遞增的機會，結果，可能因為在外面磨嘰的時間太長，小美在暖氣十足的房間休息半小時后，發(fā)高燒了。

當大竹沖完澡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美已經昏昏沉沉躺在了床上，渾身發(fā)燙。

那一夜，大竹在床前伺候了小美整整一夜。他不停地給小美用毛巾冰額頭，擦身子，燒熱水，隔半小時換一次毛巾……當然，情況并沒多嚴重，就是普通發(fā)燒，小美也只是昏沉沉睡了一夜。

但這一夜里大竹為她做的每件事，她都能記得。

當然也記得，在一次換毛巾的時候，大竹偷偷親了她的嘴唇。

第二天早上，小美醒來后稍微好了些，她要回宿舍睡覺，大竹就依她了。

回宿舍躺了一會兒，小美覺得越來越不舒服，就自己一個人踉踉蹌蹌去了校醫(yī)院。

果然，發(fā)燒39.1℃，醫(yī)生說再不來就危險了，輸液吧。

然后小美就給我打了電話。

沒想到這一燒，把大竹的緣分燒盡了。

我在校醫(yī)院陪了小美三天，每天上下午各輸液三瓶，小美燒得慘不忍睹。

三天后小美退燒了，等她全好的時候，我?guī)コ源蟛蛻c祝。

我跟小美盡情吃喝的時候，我問她跟大竹怎么樣了。

小美停了下來，跟我說了很長一段話。

“那三天我發(fā)燒輸液沒有告訴他，他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除了還是早晚給我發(fā)問候。我突然覺得，這個人好像沒存在過，不知道是不是燒得失憶了，還是突然就不喜歡了，或者是壓根就沒喜歡上。我總覺得，其實我內心里很憧憬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很安靜很溫暖地待在我身邊，無所求也無所取，但又覺得這樣的感覺太不真實了。跟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跟我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個模樣的。我每天活蹦亂跳咋咋呼呼，喜歡跟朋友拉幫結派到處瘋癲，雖然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莫名變得安安靜靜，我也很享受這種安靜，但總覺得不真實，不該屬于我。

“而且，我發(fā)燒那三天，他一條關心的短信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我本以為我會很傷心，但其實反倒挺平靜。發(fā)燒的時候只能感覺到身體的感受，卻顧不了心里的感受。

“姐，你約我吃飯之前，大竹給我發(fā)過一條信息。他問我，怎么了，突然沒消息了？我沒回復他。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以前都是我QQ留言給他，我發(fā)短信我打電話給他，說我們要去干什么干什么，幾乎沒有過他主動的時候。除了像天氣預報一樣定時問候，從來不會主動找我干什么，他難道沒有追求嗎？或許這樣的人不太適合我吧，就這樣吧。

“燒了一次，感覺蛻變了一次一樣，現(xiàn)在也挺好的，開開心心繼續(xù)過！”

小美的這段話我印象很深刻，雖然當時我并沒能全部理解，我甚至以為，她只是因為生病的時候大竹沒有陪她，才選擇不再繼續(xù)相處，但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人看上去永遠沒心沒肺，實際上只是不愿意承認脆弱罷了。

不過，事后我才知道，大竹以為小美那天已經退燒了，也并不知道她在醫(yī)院，所以就如平常一樣，沒有過問。

從那以后，小美和大竹自然而然慢慢不聯(lián)系了。大竹也認為小美可能真的不喜歡他，所以就自動選擇了退出。小美則繼續(xù)沒心沒肺過日子，一人開心全家不煩惱地過著。

他倆的故事就這樣莫名其妙結束了，之所以會在今天寫出來，是因為小美突然告訴我一件事。

小美在大學時買的那臺電腦即將罷工，在她整理電腦文件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封大竹當年留給她的文檔。

得到她的允許，我把內容復制過來。

我的小美，今天幫你買回了你想要的電腦，還席卷了你的銀行卡，哈哈，你這么相信我，不怕我卷款而逃嗎？

嗯，說點正事吧。

已經不記得喜歡上你是在哪一天了，但是，自從喜歡上你，我就開始默默關注你了。

你喜歡在食堂的A區(qū)坐在靠窗的位置，經常點一份青椒肉絲蓋飯，還搶你室友的菜吃；

你每周四下午會去圖書館還書，然后坐在二層心理學專區(qū)的位置，看一小時書再把它借回去；

你喜歡穿黃色的那件帽衫，每次穿這件衣服都會背黑色的小雙肩包，看上去很精神的樣子；

你每周二晚上要去練舞，跳舞的時候很認真，還經常訓斥其他小伙伴……

不知道為什么，越是關注你，對你的喜歡就越多一分。

你每天看上去總是開開心心的，和朋友在一起也是打打鬧鬧的，有時候我在想，真的會有人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嗎？

嗯，肯定沒有。你一定是不想把你的不開心表露出來吧，是怕會影響別人，還是就這么要強？

不過，沒關系，不管是怎樣的你，你現(xiàn)在都有我了。

你看，我就要畢業(yè)了，我會在這里找一份工作，然后慢慢存錢。你說過你想考研，那等到你畢業(yè)的時候，就不用急著找工作了，我肯定可以養(yǎng)你的。雖然我賺的可能也不會太多，但養(yǎng)你還是綽綽有余的。你就負責專心學習備考，要是沒考上呢，那就找份喜歡做的事兒，不要計較收入，有我在呢。

總之，我也不是什么太會說話的人，但是我會為我們的以后去努力。相信我。

話不多說了，我希望能一直這樣陪在你身邊，哪怕日子過得平淡，但也想保護你的笑臉。

因為，我愛你呀。

小美の大竹

如今，小美已經工作，也接觸過不同的男人，談過幾次不靠譜的戀愛，現(xiàn)在依舊單著。

在小美看到這封文檔的時候，她情緒復雜得難以言表。這些年沒有聯(lián)系的日子里，她當然也懷念過這份不一樣的陪伴，但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

她回想起種種大竹和她在一起的情形，比如每次一起上自習，大竹都會為她備好蜂蜜水，每次一起散步，大竹都會幫她解答她遇到的小困惑小問題，每次她露出不開心的表情，大竹那細微的表情變化——拼命忍住卻還是流露出擔心的神色，包括每天早晚大竹的定時問候……

雖然大竹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但是，小美心里明白。

這些年來，再也沒有人像他這樣。

而后，小美發(fā)揚了福爾摩斯一般的精神，當然，她是天蝎座——開啟了搜索模式，瘋狂地從同學朋友各種平臺去找大竹的聯(lián)系方式，但是大竹似乎畢業(yè)后和同學聯(lián)系得很少，大家紛紛表示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和他再聚過。

最后，在天蝎的敬業(yè)精神下，小美通過各種網站平臺搜索等功能，找到了大竹的QQ。

很意外，大竹的QQ空間是開放的。

小美點進去，一眼就看到碩大的背景圖——

是大竹一家三口的合影。

大竹的老婆看上去很清秀，眼睛大大的像姐姐一樣的感覺，兒子很可愛，長得像媽媽。

看到空間名的時候，小美愣住了——

“大竹の小美”。

小美沒有加大竹的QQ。

但是她拜托我，把她的故事寫下來。

這世上很多情緒是無法準確描述的，失落，失意，失敗，沮喪，難過，悲傷，感慨……都不是。

很多事情，也是沒有原因可言的。

我們總試圖想方設法弄清楚一切，但事實卻仿佛，本就無法成為一種條理清晰邏輯明確的存在；就好像，在那些最美的年華里，終究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辜負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