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芭蕾
凌晨四點半,爸爸像個犯罪分子一樣摸黑爬到我身邊,推了我兩把低聲道:“起來,喂奶了。”
疲沓的老奶牛從床上掙扎而起,閉著眼睛走到嬰兒床邊,靠著床頭的抱枕坐定。一會兒,一個暖乎乎軟綿綿沉甸甸的包裹被放到了我手臂上,我的食客到了。我抱住妹妹,開始慢條斯理地解扣子。

等急了的妹妹卻突然失了風度,冷不防嗷地一嗓子撕裂了暗夜的寂靜。我嚇得一激靈終于清醒過來,和爸爸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他心領神會,一躍而起摸到米米身邊,而我以最快的速度塞住了妹妹的嘴巴。
爸爸很快回頭望向我,臉上盡是放心的神色,他輕輕搖頭,唇語說的是“沒醒”。我松了一口氣,悄聲對妹妹說:“可不能吵醒哥哥哦,不然我們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我們仨,就像背著教導主任在廁所抽煙的攻守同盟。
妹妹吃完一邊,爸爸接過去拍嗝,換尿不濕,又拍嗝。我閉著眼睛等,半天不見把食客還給我。睜眼一看,他舒舒服服靠在床另一頭,把妹妹的小腦袋放在肩窩窩里,一手托著小屁股一手撫著她背睡著了,好像一個在躺椅上曬著太陽摸著貓打盹的老太爺。
“嘿!”我踢他一腳,“給我!”他迷迷糊糊地把妹妹交了出來。等吃完了另一邊,爸爸再把妹妹接過去。我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叮囑:“出去拍嗝,拍完給她把睡袋裹好,多拍會兒再放床,怕吐奶。”
爸爸像只獵犬一樣皺著鼻子嗅了嗅妹妹,陶醉地晃晃腦袋,仿佛聞到了五十年醬香茅臺,真香,小美人吐氣如奶!
罷了,疲倦的老奶牛閉上嘴,默默睡覺去了。十分鐘后,爸爸也摸進了房,輕輕放下妹妹。
躺下后五秒鐘,米米醒了。
只見一團肉球球滾著坐了起來,暈暈乎乎,哼哼唧唧。我見他沒有自己躺下的意思,伸出手把他按平;滾兩下,又坐起,我再度按平。
小睡渣仿若慢鏡頭不倒翁似的頑固,我如同打地鼠一般凌厲出手,起起伏伏的間隙,我竟也偷摸著打了一小會兒盹。這樣一小時后,米米又嘰歪著爬進我懷里,吭哧著要哭,我趕緊摟住了拍一拍安撫,他漸漸安靜。
就在要睡未睡之際,爸爸突然鼾聲大作。我背對著他哄著孩子,彎起膝蓋狠狠一踹,鼾聲戛然而止,然而一分鐘后,又有節律地響起。
我恨恨地再踢一腳,轉頭細聲道:“側睡!別出聲!”可懷中米米已經察覺不對,他坐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我立即翻身扯過被子把爸爸的頭嚴嚴實實蓋起——這是地下工作做得久了的熟練身法。
“爸爸出去!爸爸出去!”米米帶著哭腔開始例行趕人了。我把他抱在懷里安慰:“爸爸沒在,那就是一堆被子!”爸爸意識到危機,一動不動,大氣不出。米米探頭細細看了,確實沒有爸爸,才再睡下。我暫時放下心,繼續摟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捂出滿頭大汗的爸爸才輕輕扯下被子,小心翼翼翻身側睡了。
這就是榮升倆孩兒媽媽以后,一個屬于我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