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
動物僅僅利用外部自然界,簡單地通過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變化;而人則通過他所作出的改變來使自然界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來支配自然界。這便是人同其他動物的最終的本質的區別,而造成這一區別的又是勞動。
但是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期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小亞細亞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為了得到耕地,毀滅了森林,但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為不毛之地,因為他們使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積聚中心和貯藏庫。阿爾卑斯山的意大利人,當他們在山南坡把那些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護的樅樹林砍光用盡時,沒有預料到,這樣一來,他們就把本地區的高山畜牧業的根基毀掉了;他們更沒有預料到,他們這樣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內枯竭了,同時在雨季又使更加兇猛的洪水傾瀉到平原上。在歐洲推廣馬鈴薯的人,并不知道他們在推廣這種含粉塊莖的同時也使瘰疬癥傳播開來了。因此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記住:我們決不像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們對自然界的整個支配作用,就在于我們比其他一切生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
事實上,我們一天天地學會更正確地理解自然規律,學會認識我們對自然界的慣常行程的干涉所造成的較近或較遠的后果。特別自本世紀自然科學大踏步前進以來,我們越來越有可能學會認識并從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們的最常見的生產行為所造成的較遠的自然后果。而這種事情發生得越多,人們就越是不僅再次地感覺到,而且也認識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體性,那種關于精神和物質、人類和自然、靈魂和肉體之間的對立的荒謬的、反自然的觀點,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這種觀點自古典古代衰落以后出現在歐洲并在基督教中得到最高度的發展。
但是,如果說我們需要經過幾千年的勞動才多少學會估計我們的生產行動在自然方面的較遠的影響,那么我們想學會預見這些行為在社會方面的較遠的影響就更加困難得多了。我們曾經提到過馬鈴薯以及隨之而來的瘰疬癥的蔓延。但是,同工人降低到以馬鈴薯為生這一事實對世界各國人民大眾的生活狀況所帶來的影響比起來,同1847年愛爾蘭因馬鈴薯遭受病害而發生的大饑荒比起來,瘰疬癥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這次饑荒中,竟把100萬吃馬鈴薯或差不多吃馬鈴薯的愛爾蘭人送入墳墓,并有200萬人逃亡海外。當阿拉伯人學會蒸餾酒精的時候,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由此而制造出來的東西成了使當時還沒有被發現的美洲的土族居民滅絕的主要工具之一。以后,當哥倫布發現美洲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因此復活了在歐洲早已被拋棄的奴隸制度,并奠定了販賣黑奴的基礎。17世紀和18世紀從事制造蒸汽機的人們也沒有料到,他們所造成的工具,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能使全世界的社會狀態發生革命,特別是在歐洲,由于財富集中在少數人一邊,而另一邊的絕大多數人卻一無所有,起初使得資產階級贏得社會的和政治的統治,爾后使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發生階級斗爭,而這一階級斗爭的結局只能是資產階級的垮臺和一切階級對立的消滅。但是,就是在這一領域中,我們也經過長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經驗,經過對歷史材料的比較和分析,漸漸學會了認清我們的生產活動在社會方面的間接的、較遠的影響,從而有可能去控制和調節這些影響。
但是要實行這種調節,僅僅有認識還是不夠的。為此需要對我們的直到目前為止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
到目前為止的一切生產方式,都僅僅以取得勞動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效益為目的。那些只是在晚些時候才顯現出來的、通過逐漸的重復和積累才產生效應的較遠的結果,則完全被忽視了。原始的土地公有制,一方面同眼界極短淺的人們的發展狀態相適應,另一方面以可用土地的一定剩余為前提,這種剩余為應付這種原始經濟的意外的災禍提供了某種回旋余地。這種剩余的土地用光了,公有制也就衰落了。而一切較高的生產形式,都導致居民分為不同的階級,因而導致統治階級和被壓迫階級之間的對立;這樣一來,生產只要不以被壓迫者的最貧乏的生活需要為限,統治階級的利益就成為生產的推動因素。在西歐現今占統治地位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這一點表現得最為充分。支配著生產和交換的一個個資本家所能關心的,只是他們的行為的最直接的效益。不僅如此,甚至連這種效益——就所制造的或交換的產品的效用而言——也完全退居次要地位了;銷售時可獲得的利潤成了唯一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