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湯

老湯不姓湯，但是大家都叫他老湯。為什么他是開面館的，鎮(zhèn)店之寶就是一桶老湯。

那桶老湯里頭，下了丁香、桂皮、白芷等等，總共包含十八味中藥。湯汁天天消耗，老湯天天清理雜質(zhì)、兌水添料，但是湯底不變。從老湯的祖父創(chuàng)業(yè)到如今，那桶湯代代相傳，桶不知換了多少個，湯底還是地地道道的百年老湯。天天來吃老湯面的，隔上一天兩天不來，嘴里就不是個味兒。頭回來吃老湯面的，再吃別家的、自家的，總覺得還是百年老湯回味無窮。有時我們家煮面條，爸爸就叫我捧個大海碗到面館討一碗老湯。媽媽說：“這算什么？叫花子不是叫花子。”爸爸卻說：“百年老湯，味道就是不一樣，他們不過是添了一碗水嘛！”

老湯的兒子叫小湯，孫子叫小小湯。

我和小小湯可是好朋友！

我們兩家住對門，就隔著幾米寬的一條街，老湯和小湯在面館里頭忙碌，我和小小湯就在我家檐下忙碌。

面館門口火爐上架著湯桶，桶壁寫著“百年老湯”。我和小小湯就在小板凳上放一個小水桶，桶壁也寫上“百年老湯”。

面館門口擺著一個木架，排滿了做生意用的大海碗。我家檐下有一塊光溜溜的青石板，我和小小湯就在青石板上排著好多破碗破碟。

面館里有蔥有姜有肉末，我和小小湯有野草有樹葉有泥土。

有人走到面館門口，說：“來一碗老湯面！”我和小小湯就搶著應(yīng)：“到這里來！”“這里！”有人真就轉(zhuǎn)過來，笑嘻嘻問：“你們這個可是百年老湯？”我和小小湯就高興得不得了：“是的是的！”“沒有一百年不要你的錢！”

那天中午，我和小小湯正在檐下玩過家家，一只小猴子?xùn)|張西望地沿街走來，雙手提著一籃裝得滿滿的野茵子。小猴子渾身毛發(fā)是栗黃色的，面孔露出的肉是嬰孩皮膚的顏色，小鼻孔小眼睛，一對招風(fēng)耳，拖著一條褐色的尾巴。

小鎮(zhèn)就在大山腳下，山里的動物自古就愛拿山貨換東西，到糖果店換一切美味可口的東西，到玩具店換一切古怪好玩兒的東西，還要跟普通人家換糧食蔬菜，因此家家戶戶都有機會跟這只小猴子做交易。

糖果店老板娘從柜臺欠著身說：“來換糖果喲。新來了一種芝麻餅，噴噴香！”

玩具店老板搖著撥浪鼓說：“來換玩具，任你挑”

理發(fā)店的人一說，大家都笑了：“換不換理發(fā)？幫你剃個光頭！”

我和小小湯招著手，高聲叫起來：“快來換老湯面！”“百年老湯！”

小猴子瞧瞧我們，好像很想同我們玩兒，卻走進面館，將籃子放在地上，指著那個大名鼎鼎的湯桶。

原本坐著的老湯此時像青蛙一樣跳起來，嘴唇哆嗦著說：“你要換老湯面？！”

不知為什么，別的動物都跟面館做過交易，唯獨不見猴子光顧。我曾問爸爸：“猴子為什么不愛吃老湯面？”爸爸說：“誰說不愛？二十年以前，猴子經(jīng)常來吃老湯面，我親眼見到的。”“那它們?yōu)槭裁床粊砹耍俊薄斑@個我就不知道了。”

二十年過去了，如今猴子重新上門，老湯怎能不激動呢？他見小湯忙著下面，就奪下漏勺，說：“我來下！我來下！”老湯給小猴子下的面比平時多了三分之一，弄得湯汁從碗口溢出不少。

小猴子將籃子里的茵子倒進萊盆，然后去端面碗，看樣子要把老湯面帶走。面碗好燙，它的指尖一碰碗壁又縮回去，放在嘴邊呼呼地吹。

老湯問：“你不在這里吃？”

小猴子點點頭。

老湯從櫥柜上方取下一個飯盒，將碗里的面和湯倒進去，蓋牢蓋子，放入籃子，告訴小猴子說：“這樣就好走山路了。”

小猴子；中老湯作了個揖，雙手提著籃子急忙離去。

小湯猜測說：“看樣子小猴子是跑腿的，猴王叫它來的吧？”

猴王從來不下山，我還沒有見過猴王呢！

我咬著小小湯的耳朵說：“跟小猴子上山去看猴王！敢不敢？”

小小湯眨眨眼，說：“怎么不敢？我要把我們家的飯盒拿回來。”

我和小小湯就跟著小猴子，還有幾個小孩子也跟著小猴子，大人不知道我和小小湯的打算，沒有叫住我們。

來到山下，跟著小猴子的就只有我和小小湯了。上了山，我和小小湯爭著幫小猴子提籃子。

翻過一座山，山崖底下出現(xiàn)一個溶洞。洞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咕咕”聲和“嘰嘰”聲。小猴子抱著飯盒，連蹦帶跳地進洞去了。

我和小小湯追到洞口，發(fā)現(xiàn)溶洞有幾十米深，挨著右側(cè)石壁的地面隆起一大塊，上面平整干燥，端端地坐著一個毛茸茸的家伙，身架特別大，一看就是猴王。它跟前放著好多野果子，有野桃、野梨、野柿子、野葡萄，還有見過卻叫不上名字甚至從未見過的……各色各樣成堆擺放，看樣子像是要為猴王祝壽。

小猴子把飯盒放在猴王跟前，打開蓋子，猴王高興得手舞足蹈，朝我和小小湯連連招手。我和小小湯就跑過去，拿野果子吃。猴王叫了幾聲，所有的猴子都去拿野果子吃，猴王自己就吃老湯面，也賞給小猴子吃。

我和小小湯在洞里玩耍，居然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一個湯桶，盡管蒙著厚厚的塵土，桶壁上“百年老湯”四個紅漆字仍清晰可辨。這湯桶的式樣、紅漆的字跡，跟擺在面館門口那個一模一樣！

小小湯說：“這個湯桶肯定是我們家的！”

那些猴子全都變得害羞起來。猴王指指湯桶，又指指洞口，意思是叫我們把湯桶帶走。我和小小湯也不客氣，把飯盒放進湯桶，抬上湯桶就走。

湯桶雖然是空的，但畢竟個頭兒太大，我們好不容易抬到山下時，太陽快要落山了。

只見爸爸媽媽、老湯小湯正朝這邊走來，行色匆匆。

大人是來找我們的！

到了跟前，爸爸驚訝地說：“老湯，這個桶不是你們家的嗎？”

老湯摸一摸頭，紅著臉說：“二十年前，一群猴子下山來吃老湯面，那天恰好我做生日，好多客人，屋里安排不下，因此我就對猴子說，請它勞，丁丁也有！”

奇怪呀，老湯卻不高興，小湯也陰沉著臉。

吃晚飯的時候，媽媽說：“現(xiàn)在店里的老湯原來才二十年，離一百年差太遠了。”

爸爸說：“老湯不老湯的也就那么回事，你看這二十年，硬是沒有人嘗出那桶湯味道不夠老。”

然而爸爸沒有料到，面館的生意漸漸比不得從前了……

文學(xué)小教室

本期“小說時光站”的欄目主題是“幻想小說”——用幻想或超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來表現(xiàn)未實現(xiàn)的事物的小說。在幻想小說中，主人公可以在現(xiàn)實世界與幻想世界中來回穿梭，在經(jīng)歷過神奇的旅程后，他們會回到安全、充滿愛的家中。主人公從“現(xiàn)實世界”進入“超現(xiàn)實世界”往往都需要一個媒介，比如《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兔子洞、《納尼亞傳奇》中的魔衣櫥等等。也有的幻想小說似真似幻，作者并未表明故事的真實性，也沒有設(shè)計一個穿梭的“媒介”，比如小河丁丁哥哥的這篇《百年老湯》。無論如何，優(yōu)秀的幻想小說可以讓我們暫時擺脫繁忙的學(xué)習(xí)生活，酣暢淋漓地和主角一起徜徉在無盡的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