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鹿薇
她承認,當她決定問他星座的時候,對他的好奇就已經開啟了。
在開往千島湖的大巴上,他坐在她旁邊,用一張紙巾把窗角、窗框擦得一塵不染。用過的紙巾,他對折,再對折,之后塞進了垃圾袋。
“你是什么星座的?”她摘下一只耳機,側頭問他。
“天蝎。”他的聲音隔著陌生的距離。
“竟然……”她自詡星座達人,卻對他看走眼了,于是重新戴回耳機,和他再無交流。
大巴駛出隧道,視線里是層層疊疊的青翠山巒,她不禁望向窗外,目光擦過他的側臉——五官真是清秀,像青川溪流,像雪地月光。
大巴在千島湖的碼頭停下來,她拖著行李去路邊攔車,他在不遠處通電話。幾分鐘后,有車來接他,經過她時,車窗打開,露出他的臉:“去哪里?”
她說了酒店名字。他下車,接過她的行李箱,說:“同路,送你過去。”
她入住的酒店就坐落在湖畔,適逢梅雨季節,客人寥寥。隔天她晨跑時,在湖畔小路上又見他。他正拿著相機,對著遠方的群山。她怔了幾秒,佯裝不見,從他身后跑過去時,聽到身后響起淡淡的聲音:“早。”
回頭時,見他握著相機,對她微笑:“你是什么星座?”
“天蝎。”她答。
“我不太懂,有什么特征嗎?”
她低頭淺笑:“都說不懂星座的男生最不懂少女心,也最有可能專注、癡心。”
“是嗎?”他也笑,拿起相機,“幫你拍一張?”
她笑應:“好。”
他將鏡頭對準她時,她看到他右手小指上的一枚尾戒,銀色,刻著看不清的字母。她將脖子里同樣刻著字母的吊墜拿到了衣服外面。
午后下起大雨,有幾個學生召集人一起去無人島露營。她報了名,去商務處租帳篷,回來時,他也在。
雨勢很大,快艇將他們送到無人島。一路泥濘,鞋子陷在泥里,每一步都走得辛苦。
“東西給我。”他從后面大步追上來,接過她的背包,握住她的手腕一起走。
無人島的山頂上有個小亭子,大家便待在里面等待雨停。衣服濕透了,她縮著肩膀站在角落里,身子發抖。他將一條毛巾蓋在她頭上,又遞給她幾片暖寶寶,之后又把搓熱的雙手,覆在她臉上,像熟識許久的朋友。她已經凍得面色蒼白,卻還是努力笑了出來:“你果然是天蝎座。前一秒高冷陌生,下一秒熱情熟絡,轉換得毫無壓力。”
“也不是很準啊!”他薄唇彎彎,“至少你一直都停在前一秒。”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想起微博星座達人曾說過,兩個天蝎座在一起,是相互掘墳。
雨在深夜才停,烏云散去,不久月光便灑向小島。大家忙著搭帳篷,她舉著探照燈站在他身后,看著他動作熟練地搭起兩頂帳篷。
“有只青蛙。”他淡淡道。
她用燈照腳下,嚇得猛地蹦起來,躲到了他身后。不是一只青蛙,而是遍地。
他擼起袖子,挽起褲腿,彎著腰去追青蛙。她提著探照燈,拿起手邊的竹簍跟在他身后。泥土濕滑,他每行一步都將腳下踩實,她再按著腳印一步步跟過來——一直走到一片寂靜的深林。
“太黑了,回去吧。”她拉他。
“你有男朋友吧?”他沒回身,問。
“你也有女朋友吧?”她反問。
時間仿佛靜止。他轉過身看著她,她拿探照燈照著他的臉:“把答案寫在地上吧,明早再來看。”
他默許。
隔天一早,他與她收拾東西,搭乘快艇離開。她和他的假期在這一天結束。兩趟航班飛往天空的南與北。
因為她的項鏈,他沒問她的名字。因為他的尾戒,她沒問他的住址。
一場暴雨后,無人島又一次回歸了最原始的樣子。沒有人看到那個深夜里,他與她背對背寫下的字:
我分手了,你喜歡我嗎?
我分手了,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