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大樹

張弛

夏夜的余熱包裹著整座城市，我身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同一條順流而下的魚。南山路上煥然一新，道旁的每一棵梧桐樹都綴滿絢爛的彩燈，燈光綿延數里，在漆黑的夜空中暈出一片璀璨。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抬頭仰望樹梢，燈光有些晃眼，葉兒耷拉著隱匿在黑暗中。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暗暗慨嘆。因為，記憶中的梧桐似乎并不是這樣的。

還記得，小學的操場邊也挺立著一棵梧桐。我總愛在大課間時呆呆地站在樹下，抬起頭，迎著被揉碎的陽光，細數每一片樹葉。我記不清曾數到多少，或許是上百，或許是上千，但這只有那時稚嫩的我才做得出來。我記得它太高了，高得望不到樹頂，高得能直入云霄！

站在樹下的時光，仿佛過得特別慢。我看見粗糙的樹干竭盡全力地向上生長著，溝壑縱橫卻蒼勁有力，似在訴說歲月的滄桑。我看見每一片樹葉都擁有著不同的綠色，這片露在日光下，淡綠中泛著金黃，仿佛要被陽光刺穿；那片躲在陰影里，被沉重的墨綠包裹著；還有的被鍍上一道金邊，那耀眼的嫩綠里仿佛藏匿著一個小小的精靈。我看見蟬蟄伏在樹干上，永無止境地聒噪；鳥巢躲在枝葉間，我似乎能夠聽見雛鳥的啼聲。

這梧桐宛如一把沖天的巨傘，展開綠色的蔭庇，擋住了毒辣的陽光，似乎是為了保護樹間的生命。或許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樹枝都有生命吧，我如是想著。

同學們的陣陣歡鬧聲鉆入耳朵，夏日溫熱的風拂過領口，不知誰家早早準備了飯菜，肉香四溢，纏在鼻尖。時間仿佛靜止，我與這夏日獨有的生機融為了一體。當陽光漸漸變成暖紅色，當樹影漸漸被拉長，我才會從沉醉中倏地驚醒過來，四下張望，人影散亂，人聲散去。我這才戀戀不舍地走出了樹蔭。

春夏秋冬，四時更替，我一個人的時光似乎總是在梧桐樹下度過的。時光流轉，老梧桐樹靜默地看著一位幼稚的孩子將美好的童年鐫刻在它的身上。

歲月悠悠，我或許沒法再一次靜靜地站在樹下，看陽光跳躍，感受夏日的生機；我或許沒法再回到那陽光明媚的午后，去聽蟬鳴鳥啼，歡聲笑語，一享平和。

我恍然大悟，這南山路的梧桐，少了的不是陽光，不是鳴蟬，不是歸鳥，而是那顆孩子的心，那段能沉浸于歲月靜好的童年……

仰望夜空里光影斑駁的梧桐，只覺得心頭悵然若失。

[【沈老師評】]

小作者睹樹生情，由眼前南山路的梧桐樹想到小學時操場邊的梧桐樹，以不同的語言細節體現情緒的變化。仰望南山路的梧桐樹張燈結彩，璀璨奪目，卻只有慨嘆，無法駐足欣賞流連，因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相似的風景，流轉的光陰，不同的心境。眼前梧桐無數，最令小作者魂牽夢縈的是記憶中的梧桐，仰望梧桐，細數樹葉，看陽光宛如精靈，鳥兒隱匿樹叢；聽蟬鳴鳥啼，歡聲笑語；夏風溫熱，肉香誘人，時光無憂，童年靜好，梧桐樹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見證并陪伴小作者快樂成長。然而，時過境遷，童年不再，眼見梧桐，惆悵便上心頭，仰望梧桐，只能將往事珍藏與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