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靈超
遛 雞
◎ 董靈超

我從市場上買來五只母雞,吃了三只,剩下兩只想緩一陣再吃。不料沒幾天,它們送給我一個圓圓的小雞蛋,吃掉它們的想法瞬間土崩瓦解,我便把它們養在了柴房里。
大個的那只雞通體嫩黃,雞冠有點兒大,我叫它“大冠”。另一只雞頸間有一圈黑色花紋,我叫它“花脖”。
有一天,我發現大冠竟然在吃自己下的蛋,老人們告訴我:“那是雞缺鈣了,它得見陽光,得吃沙子?!庇谑俏议_始遛雞。
我準備了一個漂亮的竹籠,又從農家的稻草垛上薅了幾把新鮮稻草,把竹籠里鋪得軟軟的。兩只雞一見竹籠,咕咕叫著探頭探腦起來,然后撅著肥胖的屁股,歪著腦袋繞著竹籠走了兩圈,竟然找到籠門進去了。
我沒想到雞這么聰明。從此,我每天都會提上竹籠去遛雞。
南方的野草甸子星羅棋布,到處都是蚯蚓。起初,兩只雞對蚯蚓挺感興趣,但慢慢地就想換換口味了,于是它們走到野草甸子的腹地去逮蚱蜢?!肮竟竟竟尽?,花脖要是捉住一只蚱蜢,一定不急于吃掉,非要向大冠炫耀。待大冠扭著胖身子跑到它跟前,花脖再一口將蚱蜢吞下,大冠就很惆悵了。花脖呢?被蚱蜢噎得脖子抻得老長。而每次大冠逮著蚱蜢,它總是不聲不響地立馬吃掉。究竟它倆誰更聰明,我也不知道。
有時候,它們在野草甸子里捉蟲,我在敞亮處看書。本來氣氛一派祥和,卻不知誰先咯咯嗒嗒狂叫起來,接著就是一場二重奏。起始,我以為有什么異物嚇到了它們,抄個木棒走近,卻發現風平浪靜。漸漸地,我就習慣它們這樣抽風了。
雞不會想家嗎?見它們沒心沒肺、能吃能睡的樣子,我真有點兒好奇。它們難道把小時候的事兒都忘掉了?但我想它們一定是有記憶力的,因為每次我去遛它們,它們都心領神會,叫聲格外輕柔,眼神中也透露出對我的討好。
我去上班,它們能撒腿追著我跑老遠。下班回去時,正在野草甸子里覓食的它們一見尋來的我,先是一愣,然后撒歡兒朝我奔過來。我撿了它們下在稻草窩里的雞蛋,給它們換換飲用水,陪它們待會兒,心情像被暖暖的陽光照耀到了。
兩只雞天天下蛋?;ú眰€頭小,下的蛋卻格外大。有一次,我撿了一個像鵝蛋一樣的巨型蛋,打開后發現是雙黃的。
兩只雞陪了我三年。那個暑假,我外出了八天,回去時,聽說兩只雞死掉了,原因不明。
記得一個夏夜,我覺得柴房太熱,就把竹籠放在外面的草地上,想讓花脖和大冠涼快涼快,然后就出去散步了。我回去以后發現竹籠里只有花脖,我問:“花脖,大冠呢?”花脖置若罔聞。
那晚我沒怎么睡,次日早晨,竟見大冠神采奕奕地從一片茂盛的南瓜藤里踱了出來。朝陽輕淺的金光照耀著它,我的心一下子明亮起來了。原來前一天晚上,附近有人放焰火,膽小的大冠躲到南瓜藤里了。
可那個暑假,它們再沒回來。
花脖和大冠消失十年了,我盡力避免說及它們,好像生命中的那些來去都不過是夢。
(摘自《洛陽晚報》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