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開你的手

◎李雷

放不開你的手

◎李雷

外公今年91歲了，上個星期剛走。我見了很多生死離別，卻見不得89歲的外婆對外公的那份感情。

1950年，外公外婆沒有任何房產，外公借了兩間親戚的小房子，簡單布置了一下，和外婆舉行了婚禮。婚后第二年，外公參加了抗美援朝，在戰場上不幸負傷，一條腿被截肢。外婆不離不棄，在家鄉悉心照顧外公60多年。

2011年，外公因高血壓引發腦溢血，加上患有尿毒癥，每周都要透析。為了能得到更穩妥的照顧，外公只好從家里搬進了醫院，外婆也開始了長達4年的陪護生活。

一個月前，外公的心臟出了問題。當我和母親風塵仆仆地趕到時，他已被送至ICU病房。因為外公的多個器官已衰竭，搶救的意義不大，為減輕痛苦，他選擇放棄治療回家靜養。離院前，他向醫護人員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能與外婆再見一面，牽一牽她的手。

前不久，外婆因為股骨骨折，也住進了這家醫院的骨科病房。然而兩個人始終見不了面——由于骨折，外婆只能躺在病床上，連輪椅都坐不了。

看護人員推著外公的病床走進電梯，當看著電梯上的數字從14慢慢下降，最后變成3時，外公的眼睛開始濕潤。之后，他的病床被推進了外婆所在的病房。

兩人見面的那一刻，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外公拉起外婆的手，緊緊抓住：“老婆子，我拖累了你一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外婆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靜靜地望著外公。那一瞬間，整個病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他倆眼中的不舍和

溫情讓晚輩們都禁不住失聲痛哭。當天，外公就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牽過外公的手后，外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堅持要回家看外公。一回家才發現，外公已經不在了。外婆很平靜，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外公生前會寫詩。他去世后，躺在病床上的外婆收集他年輕時寫的詩歌并精心制作成一本小冊子。在這本小冊子里，既有外公對自己人生經歷的感慨，也有他在朝鮮戰場上對外婆的想念。年紀大了以后，他也時常會寫一些對兒女期盼的詩。外婆說：“就算他已經不在了，我還是要為他做這件事情。”

前幾天，一向脾氣溫和的外婆對所有人發了一頓脾氣，一問原因，才知道外公好幾天沒出現在她的夢里了。對于年邁的外婆來說，她最大的心愿也許就是在有限的時間里慢慢回憶與外公攜手走過的人生吧。

（潘光賢 摘自《揚子晚報》 圖/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