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鵬對徽派版畫的貢獻

郝浩

摘 要：明代中后期，徽州版畫之所以達到很高的藝術水平，號稱中國版畫之最，是因為有眾多著名畫家參與版畫和墨譜圖譜的繪畫創作，與木刻藝人協力配合，融繪畫與雕刻于一體，使徽州版畫的藝術水平得到了極大提升。丁云鵬是眾多畫家中的杰出代表，為徽派版畫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在從事繪畫創作的同時，積極投身墨譜版畫的設計創作，為版畫和繪制了大量的圖稿，經過刻工精工細雕影印成書，這種圖文并茂的圖書，就是徽州版畫的重要組成部分。隨后，在徽州版畫的基礎上發展形成了徽派版畫這一流派，徽派版畫是中國版畫其他流派的典范，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響和推進了中國版畫的發展。

關鍵詞：丁云鵬；徽派版畫；貢獻

一、丁云鵬的繪畫風格

丁云鵬，安徽休寧人，是明代中后期著名畫家。他擅長畫山水、花鳥、佛像、人物和墨模，其中，他的人物畫藝術水平最高。丁云鵬繪畫風格主要表現在“樸拙”二字上。丁云鵬的繪畫風格分為兩個時期。早年表現為文人畫，畫工規整，線條柔細，畫面秀雅。如，1588年（丁云鵬時年42歲）所畫《掃象圖》（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畫面中一條清溪彎延而下，溪邊，一名童子揮起掃帚奮力掃象，不遠處，有一菩薩靜坐觀看。縱觀整幅畫中人物，衣服紋理線條用中鋒畫成，剛勁有力，圓潤順達，用筆有如行云流水，酣暢淋漓。發髻勻細，絲絲入微，精工細描，加工著色，別具一格。畫中樹干曲直有形，樹葉茂密，設色淡雅，文人畫風躍然畫上。明朝后期，隨著政治逐漸走向衰退，受到當時社會環境影響，整個繪畫界畫風隨之改變，丁云鵬毫不例外也受到影響。正是這種隨心所欲的轉變，他以與眾不同的藝術手法，大膽突破中國人物畫“以形寫神”的傳統，獨創“離形得似”[1]變形主義畫法，用“樸拙”的繪畫語言表達畫中人物內在意境。他行筆重復不羈，畫面簡約沉著，人物表情夸張，形象怪異，這種“變形”畫風，為當代人物畫開創了新局面，對中國畫界產生了重大影響，也奠定了他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地位。如，1613年（丁云鵬時年67歲）所畫《畫應真像》（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畫中的四尊羅漢，身材矮小，頭大如斗，而面部表情極其夸張。衣服紋理線條轉折急促，頓挫無形。濃墨寫就樹木山石，筆力蒼勁凝重，樹葉描繪細致，整幅畫具有一種典型的“樸拙”趣味。明代藍瑛和謝彬在《圖繪寶鑒續纂》中評價丁云鵬： “初見其筆，似乎過拙，輾轉玩味，知其學問深邃，用筆古俊，皆有所本，非庸流自創取奇也”[2]。 董其昌稱贊丁云鵬是三百年來無人能及的大家，還贈送一枚“毫生館”[3]的印章給丁云鵬。

二、丁云鵬投身徽州版畫墨譜的創作

南宋時期，雕刻工藝開始在安徽徽州地區興起，隨后，徽州刻工在不斷摸索利用木、竹、磚、石“四雕”和徽墨、歙硯的雕刻工藝的基礎上，鉆研出版畫刻印技術，書籍插圖越來越精美。到明朝中葉最為鼎盛，由徽州版畫演變成了徽派版畫這一流派，最終成為中國版畫藝術史上的精品。我國雕版印刷史上的多次重大技術革新都是徽州雕刻藝人創造發明的結果，版畫史上“套版彩印”技術的采用就是徽州刻工的一大創舉。徽州刻工將單版涂色與分版套色相融合，開創了套色木刻印刷藝術和后期“木板水印”技術的先河。由此，“世界版畫中國之最，中國版畫徽派之最”[4]的美譽廣為流傳。

丁云鵬生在書香世家，長在擅于制墨雕版的社會環境里。作為當時徽州最著名的繪畫家，受到制墨名家的邀請，為墨譜繪制圖畫，為其他圖書繪制插圖。他積極參與墨譜和木刻版畫創作之后，從此改寫了徽州版畫的新篇章。丁云鵬的版畫作品，最著名的有《養正圖解》《博古圖錄》《考古圖》以及《方氏墨譜》《程氏墨苑》等。

《養正圖解》是明萬歷年間為皇太子準備的教材，所以，書本插圖的繪制和雕刻要求非常高，如果不是名人，根本就選不上。這本書插圖的繪畫人正是丁云鵬，可見他當時在繪畫界和版畫界的名聲有多大，威望有多高。

《方氏墨譜》收錄了名墨圖案和造型圖385幅，《程氏墨苑》收錄了名墨圖案520幅，這些圖譜的繪畫創作絕大部分出自丁云鵬之手。徽州四大墨譜中，《程氏墨苑》堪稱精品中的極品。丁云鵬在其中擔任了插圖繪畫的創作，書中插圖盡顯徽州版畫之美，是徽州版畫的一面旗幟。《程氏墨苑》是明代萬歷年間歙縣制墨大師程君房編撰的，明萬歷二十三年刊本發行。丁云鵬在為其創作圖畫時，總結多年以來徽墨生產的造型特點，根據不同墨模的式樣，整理出不同的圖樣，再從畫家的視角進行再提煉再創造，最終繪制出圖譜，由刻工精雕細琢，影印成書。丁云鵬在為墨譜繪制圖稿的同時，還在繼續從事繪畫創作，因此，繪畫創作與墨譜圖稿創作雙管齊下，雙向互動，最終使得繪畫和墨譜制圖相融一體，密不可分。對比丁云鵬的繪畫作品和他為墨譜繪制的圖稿，不難發現，無論是人物造型，還是筆法線條上，基本完全吻合。如《三教圖》是丁云鵬繪畫代表作之一，《三函為一》是丁云鵬為《程氏墨苑》繪制的圖稿。在人物造型上，《三教圖》與《三函為一》圖稿如出一轍。《三教圖》上畫的是孔子、老子和紅衣羅漢，三人坐在樹下探討玄理之妙，三位圣人表情嚴肅，氣定神閑。《三函為一》圖稿上畫的仍然是孔子、老子和羅漢，三位圣人在畫中位置，面部表情，談經論道的專注意境與《三教圖》上大體一致。三教合一是丁云鵬十分推崇的信念，這也證實了丁云鵬的繪畫作品與墨譜圖稿在精神內涵上是高度契合的。在筆法線條上，《三教圖》中以方折硬忍的線條來描繪樹干的紋理，此時的丁云鵬應該是受得了版畫刻制過程中的“鋒利”刀法的影響。木板刻畫過程是一個對中國畫線條的再創造和再復制的過程，要使刻工能夠刻出一幅完美的圖畫，畫家就要根據版畫的材質、刻制的工具和印跡等之間的關系來設計創作圖稿，粗獷的方折線條在一定程度上比較適合木版雕刻的運作。《三教圖》上的人物服飾和樹干等的線條表現非常吻合木版畫的特質。《程氏墨苑》印制精美，套色印刷為中國版畫首創，這是其他任何明刊墨譜所無法比擬的。《程氏墨苑》是中國古代藝術水平最高的墨譜圖集

更為特別的是，1606年，利瑪竇攜帶比利時銅版畫《寶像圖》到中國來傳教，將版畫贈送給了程君房，于是，程君房就請丁云鵬轉繪了此幅畫。程氏第一次將西洋畫刻成木刻摹本刊錄在墨苑中，繪刻從容淋漓，精妙入神，是古代中國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藝術經驗。對丁云鵬轉繪的四幅西洋版畫用中文標題“二徒聞寶.自速天火”等作了注釋。丁云鵬在轉繪這四幅版畫時，充分運用了中國繪畫白描法重新整合，保留了西方銅版畫的“透視、明暗”等突出特征，在此基礎上，融入了中國民間畫工的語言，使之飽含中國民間版畫意味，是中國最早、最典型的基督教系列木刻版畫藝術作品之一，同時，也開啟了西洋版畫進入中國版畫的大門，在版畫界大膽探索和開辟了洋為中用的新路子。

三、丁云鵬在徽派版畫中的重大貢獻

（一）為徽派版畫這一流派的形成起到了橋梁作用

徽州版畫是指自宋代、元代至明代早期，在安徽徽州地區的休寧、歙、婺源、祁門、黟、績溪等九縣刊刻的版畫，他的特點是粗獷質樸。這時的徽州版畫還是一個地域性很強的民間民俗藝術，稱不上一個流派，影響的范圍有限。明代中后期，以丁云鵬為代表的著名畫家參與版畫及墨譜圖稿的設計創作，在明代早期簡單粗獷的刊刻版畫的基礎上不斷進行加工再造，版畫構圖采用了近景畫面，突出人物，注重描繪人物心理，整個版畫場景雕刻富麗精致，其中，丁云鵬創作的《程氏墨苑》圖稿最為精美，實現了由“雅趣味”的徽州版畫向“精工秀麗”的徽派版畫的轉變。從此，徽派版畫延伸到了徽州以外的江南地區，同時存在于徽州、金陵與蘇杭地區，是當時一個標志性的版畫風格，真正形成了徽州版畫這一流派，并成為中國版畫其他流派的典范，影響和推進了中國版畫的發展。版畫是集設計、繪圖、雕刻、印刷技術于一身的綜合藝術，相互配合，缺一不可。丁云鵬繪畫的介入，讓徽州版畫的圖畫變得無比精美，為徽州版畫演變成為徽派版畫流派起到了橋梁作用，使徽派版畫傳承古今，享譽海內外，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二）提升了徽州版畫的藝術水平

畫家為了適應木版雕刻的需要，必須要對中國畫的傳統用筆“皴、擦、點、染”等技法進行改革，創造性的運用線條法來繪制圖稿，木刻工匠依據畫家圖稿雕刻出精美的畫模，線條變化自然，清晰流暢。“畫家知奏刀規律，刻工兼通繪事，互為補充，相得益彰”[5]。丁云鵬在繪制版畫圖稿時融入了版畫雕刻線條上特有的轉折頓挫刀法，點畫起伏盡顯畫中。丁云鵬將文人的審美意境帶到了墨譜圖稿創作中，從本質上提升了版畫的審美格調，使徽州版畫藝術水平陡然得到提升。同時他在繪畫中又汲取了木版畫的雕刻技法，大大開拓了人物畫的審美空間。丁云鵬創作的墨譜圖稿和版畫作品為徽州版畫名揚古今中外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徽州版畫的巔峰之作。

（三）讓徽州版畫富有文化內涵和超凡的藝術品質

由于丁云鵬對儒釋道思想的推崇，使墨譜圖稿和版畫的文化內涵得到了進一步擴充，影響力得到進一步擴大，墨譜的藝術價值得到了進一步提高。充滿“雅趣味”的徽州版畫，本身具有濃郁的徽州地方性特點的同時，還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丁云鵬利用繪畫與為墨譜版畫繪制圖稿的雙向創作活動，最終找到了文人審美與民間藝術的最佳結合點，以超凡的藝術品質極大的縮短了高雅藝術與群眾之間的距離。丁云鵬敢于探索，勇于嘗試，大膽創新，讓繪畫走出畫室，走進民間，與民間藝術相互融合，讓繪畫和木版雕刻的無縫對接的同時，實現了繪畫藝術上的自我突破，自我提升。特別是大膽嘗試并成功實踐了轉繪西洋版畫，成為中國版畫界洋為中用第一人，為徽派版畫乃至中國版畫走出中國，揚名海外，勇當開路先鋒。丁云鵬的藝術境界和他的精神追求，值得每一個藝術工作者學習，在藝術的道路上，只有永不停步，堅持前行，不斷擁有深厚豐富的藝術積淀，才能迸發出生生不息的藝術火花。

四、結語

藝術是歷史的痕跡，歷史承載著藝術的未來。代表民族的藝術富有感召力，而經典的民俗藝術最具有感染力。徽派版畫是中國藝術之根，是中華民族精神的代表，經過歷代興衰，發展的腳步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徽派版畫亟待復興，中國版畫亟待復興，我們廣大藝術工作者必須勇敢的承擔起這一歷史責任。學習丁云鵬師古而不泥古，大膽創新，勇于探索，實現自我突破的藝術境界。發揚古人精神，光大現代藝術，敢于打破陳規陋俗，積極推陳出新，多出作品，多出精品，為中國版畫藝術發展貢獻一份力量，讓版畫這門藝術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參考文獻：

[1]司空圖.詩品通釋[M].曹冷泉注釋.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

[2]于安瀾.畫史叢書（第二冊，含宣和畫譜、圖繪寶鑒和圖繪寶鑒續纂）[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2.

[3]潘天壽.中國繪畫史[M].北京：東方出版社，2012.

[4]師晶.安徽日報[N].合肥.安徽日報報業集團.2011.12.6第6版。

[5] 張國標.徽派版畫[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作者單位：

安徽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