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遇上“陽光”的歌謠

梨樹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的一生就是不斷的遇見和告別。前者是開始，后者是結(jié)局，中間便是值得我們回味或者轉(zhuǎn)瞬即忘的故事。有哪些故事是值得我細細咀嚼的，便有哪些遇見是值得我念念不忘的。比如，此生得以遇見汪東陽，得以在想他的時候一邊吟唱“多么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你”，一邊借著歌曲的韻律，將他銘刻成文。這于我來說，是一件快樂的事。

我不會忘記，快樂是汪東陽給的。

認識汪東陽之前，我是一個自卑的女孩，因為左手比別人多出一個指頭，所以小伙伴們總是喊我“六指兒”。那幸災(zāi)樂禍的笑臉和尾音拖得長長的陰陽怪氣，總是讓我委屈而泣。

記得最后那一次，我哭著跑回了家，狠狠地碰上門。我發(fā)誓：再也不出這個家門。

汪東陽就在這時走入我的世界。那是夏末的一個午后，出差歸來的爸爸帶回一個比我高出一頭的男生。他的皮膚很黑，眼睛很亮，一頭短發(fā)亂糟糟的，腳上看不出顏色的塑料涼鞋上滿是塵埃，直接在門口的地板上拍出兩個塵土印子。

“叫哥哥。”爸爸說。

我充滿敵意地望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哥哥”。據(jù)后來汪東陽講，當(dāng)時的我一臉戒備，像是遇襲的刺猬，黑得深不見底的瞳孔嗖嗖地往外冒著寒氣，讓剛從驕陽下進來的他差點打寒噤。他想，這就是他久未謀面的妹妹嗎？于是，他趕緊回我一個笑臉，露.出與膚色截然相反的一排白牙。趁著媽媽拉他去沖涼的間隙，爸爸告訴了我他的來歷。

原來在我出生之后，爸媽因為太忙，便將哥哥汪東陽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姑媽家。現(xiàn)在把他接回來，一是他到了上學(xué)年齡，二是我們兄妹倆可以做個伴。

汪東陽回家不過一周，便在孩子們面前樹立了威信。小區(qū)后的山坡上有幾棵高大的楊梅樹，結(jié)了不少楊梅，孩子們望著它們在時光里成熟，早已垂涎三尺，但苦于樹太高，只能望“梅”興嘆。汪東陽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一把抱住樹干，噌噌噌便爬到了樹梢，學(xué)狂風(fēng)把樹枝搖得簌簌響，雨一般落下來的楊梅讓樹下的頑童樂開了花。

吃了汪東陽的東西后，我也止不住好奇，隨他來到伙伴們經(jīng)常聚集的沙灘上。這是自從上次被嘲笑后，我第一次出現(xiàn)在大伙兒面前，果然有孩子指著我笑。汪東陽見狀站上沙堆，問有誰想去撈魚蝦。從者踴躍，他卻胳膊一揮：“沒有嘲笑過汪西雨的人可以跟我走。”人群騷動了一下，幾個平時與我關(guān)系尚可的孩子站到了汪東陽身旁。汪東陽把我拉到他面前，大聲說：“這是我妹妹汪西雨，以后誰也不許欺負她，不然就別跟我玩。”他的氣勢立刻把這幫小屁孩鎮(zhèn)住了。

那個傍晚，汪東陽在我的眼里變得分外高大。夕陽罩在他身上，讓他像廟里的佛像一樣閃著光。曾經(jīng)被孩子們嘲笑得傷痕累累的我的小心臟，被他的光芒照耀著，噼里啪啦地愈合，快樂地唱著歌。

原來，有哥哥的感覺這么好！

汪東陽也不是什么都好。自從我成了他的“跟屁蟲”，他一有空就騎上單車帶著我亂逛，結(jié)果有一次把我摔得鼻青臉腫。爸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沙發(fā)上媽丟在那的卷發(fā)棒，把汪東陽的褲子扒開，狠狠地給了兩棒子。結(jié)果汪東陽身上唯一一塊肉多膚白的地方，被打了數(shù)個棒子眼，讓我一瞬間想起滿是氣孔的發(fā)糕。以至于后來一吃發(fā)糕，我便會想起我哥汪東陽。

他還喜歡買游戲卡，就是那種男生們課間放到地上用手掌扇來扇去的卡片，集起來可以兌換獎品。因為爸媽要求他在家吃早餐，所以他手頭的余錢很少，于是就覬覦我的小豬存錢罐。有一天晚上，我發(fā)現(xiàn)罐子里的錢又少了，便哭著說要告訴爸媽。汪東陽連忙承諾給我講故事。這個男生，在這種時刻就開始把我當(dāng)成某種小動物，投我所好。他知道我正處于故事饑渴期，所以搜來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果然，我完全把告狀的事忘了，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聽他講怪聞奇談：荒野孤村，夜行的旅人……聽得我毛骨悚然，卻又欲罷不能，還死心塌地地認定，汪東陽的確是我最好的守護神。

自從有了汪東陽，不知哭過多少鼻子的我，世界里有了期盼、歡喜和陽光。他的人緣好，以至于我上學(xué)后，同學(xué)或?qū)W長學(xué)姐們一聽我是汪東陽的妹妹，便對我寬容了起來。小時候被嘲笑的往事再未重演，我得以快快樂樂地讀完小學(xué)和初中。

我考上重點高中后，汪東陽正好普高畢業(yè)，準(zhǔn)備去當(dāng)兵。離別在即，我淚點低的毛病又犯了，說：“汪東陽，以后沒你保護了，別人欺負我怎么辦？”

汪東陽拉過我有六指的手，說：“有這雙手的女孩兒，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我汪東陽保護的對象。所以，誰敢欺負你，只管告訴我，看哪個敢跟未來的特種兵干上一仗？”

我笑著，把淚吞回。汪東陽，多虧有你，才有了日漸明媚的我。其實，已經(jīng)長大的未來特種兵的妹妹也不是好欺負的。只是，這么多年來，我已經(jīng)對你形成了深深的依賴。假如沒有你，我無法想象，曾經(jīng)蒼白瘦弱的我，如何才能長成現(xiàn)在豐滿紅潤的模樣。我很想說些感激的話，又因生性羞澀而不好意思表達，只能把林育恒的《人海中遇見你》在這里唱給你聽：“我多么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你……只要你在，我就有更多理想。與你同在，就好像擁抱天堂。”

汪西雨遇上汪東陽，如同連綿的陰雨遇上久別的陽光，不僅眉眼干爽了，內(nèi)心強大了，而且擁有了足以溫暖未來的漫天漫地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