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慈善的雛形
魏雪的外祖父白瑞啟是“白敬宇藥行”的第15代傳人,就是電視劇《大宅門》中的原型。除了祖輩們在商業經營上獲得的成功,他們長期所做的慈善義舉更給她留下了深遠的影響。在以往的貧困歲月,祖輩常年設立孤兒院收養孤兒,設粥廠施粥救濟窮人。令她想不到的是,在解放前的舊社會,祖輩早早開始關注女性項目,為當時社會地位低下的女性進行職業培訓,還設立了編席廠,在那個物質并不充裕的年代,讓不少貧困家庭生計得以維持。這是她腦海中“公益慈善”的雛形。

更直觀的感受來自大學期間,魏雪遠渡重洋,就讀于一所教會學校,公益活動較一般學校多。一次和艾滋病患者的接觸讓她明白,對于弱勢人群,像平常人一樣尊重與對待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之后她還參與了一系列相關的公益活動。國外的公益和她在國內看到的不一樣,在國外,大家都會積極參與,普及大眾,做公益并不是富人的專屬,每個人參與的過程也很自然。在日常的活動中,平等、博愛的理念深深扎在了魏雪心中。
魏雪主攻經濟學,畢業后進入一家企業工作,過著經濟系畢業生按部就班的生活。但畢業之前,魏雪心中已萌生了一個念頭:等我有精力了,一定要參與公益慈善活動。工作幾年后,機會來了。
在國外生活8年,1997年再次回國,魏雪受到文化的沖擊。她發現各個階層的中國女性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工作、婚姻、家庭都有,生存挑戰很大。魏雪周圍不少女性,為了金錢,放棄對愛情的追求,放縱自己的底線。她深感中國的男女平等是表象的,其實女性在生活中有很多不平等,但中國女性對此并不敏感。當時維護女性權益的民間組織幾乎沒有,帶著一腔熱血,魏雪召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女性發展協會”。每年把學界和商界的朋友湊到一塊,舉辦一次女性發展論壇,從各大領域討論女性面臨的挑戰、女性所處的環境。
第一次論壇的主題是“干得好還是嫁得好”。《牽手》的編劇王海鸰讓魏雪吃了一驚,這位有“中國第一婚姻寫手”之稱的女編劇堅持女性應該回歸家庭,“嫁得好,挺好”,引起了很大反響。這與魏雪和在場北大學者的主論調背道而馳,也讓她明白了當時中國女性的一種想法。直至今日,魏雪依舊覺得,作為一名女性,首先要干得好。“嫁得好誰都愿意,但是干得好能夠讓女性的選擇更有自主的空間。”
燭光獎
和李東生結婚后,夫婦二人在公益上“術業有專攻”,李東生說服魏雪,集中精力做教育,這樣才能授人以漁。魏雪認同了,“每一個基金,人力、財力都是有限的,社會上這么多需要幫扶的對象,沒有辦法面面俱到。”李東生的公益項目做得有些分散,希望小學、圓夢工程都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但沒有辦法監控項目執行的效果。他倆達成共識:成立一個家族基金,從力所能及的小項目做起,親自參與監督和管理。這一次,他們將目光放在了兩個群體上:貧困高中生和鄉村教師。
沒接觸鄉村教師之前,魏雪只有一個宏觀的想法:他們生活很困難,需要幫助。接觸之后,她發現鄉村老師各有各的苦。一位老師因教學和妻子兩地分居,妻子為了照顧他搬到學校來,學校人手不夠,妻子開始給孩子做飯。學校、孩子,便是這對夫婦的全部生活。有的學校沒有校舍,校長帶著老師想辦法借錢、拉贊助蓋簡陋的房子,為了省錢從很遠的地方買材料,拉土拉泥弄沙子,沒錢雇人就親自上陣,只為了讓孩子有個地方上學……

鄉村教師需要的遠遠不止是物質。他們在職業發展上,受到客觀條件的嚴重阻礙,堅持做事所得到的認同與支持也是有限的,至于榮譽感和成就感,更是稀缺的。魏雪見過不止一個老師被親朋好友數落:你在干什么,你做的事怎么這么沒有價值,你拖累了全家人。“鄉村教師付出了我們想象不到的艱辛和努力,但完全得不到周圍人給予的價值。”魏雪說。此外,在醫療方面,由于鄉村學校大多是復式教育(把所有年級的學生編成一個班,在一個教室里,由一位教師進行教學),一個老師什么科目都教,什么年級都教,老師們沒有時間,更沒有經濟能力去看病、體檢。
針對實地調研中發現的幾個問題,TCL公益基金于2013年舉辦了第一屆TCL希望工程燭光獎,獎勵了300名鄉村教師。魏雪希望通過這個獎項,讓鄉村教師獲得社會的認同,建立職業自豪感。同時,獲獎的教師有機會進行遠程培訓,學習更好的教學方法和專業技能。通過燭光獎的平臺,其他組織也參與進來,給鄉村教師帶來其他項目的幫助,為他們做體檢的項目也正在醞釀中。

第二屆TCL希望工程燭光獎評選已于11月啟動。為了讓更多人參與進來,魏雪團隊設置了“我選我”環節,鼓勵教師自薦。為此,他們特意創建了手機和電腦互聯網申報推薦平臺,拍攝了微電影,盡可能吸引更多鄉村教師直接參與。同時,也發動網友們轉發擴散“我選我”活動信息,讓大家都來關注和關愛這群特殊的弱勢人群。第二屆獲獎的教師將有計劃地進行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業務培訓。
“我們希望這種項目通過傳播能夠推動政策的改善,但是我們一個基金能做的太少了。公益本身應該是人人參與的事情,中國缺乏這種人人慈善的文化,不是說企業就要捐錢,有錢人就要捐錢。其實不是。慈善就是每個人可以貢獻自己的時間,貢獻自己的金錢,無論多少。”魏雪總結。
傳承
九年義務制教育到初中畢業就結束了,高中生成了“沒人管”的人群,魏雪的另一個核心公益項目正是面向貧困高中生。
魏雪在廣東、湖北、云南等省份相繼設置了“華萌班”:在當地規定的貧困縣中,家庭屬于貧困線以下、中考成績超過高中的分數線可列入候選,再擇優選擇孩子,組成的班級便是“華萌班”。辦學理念和升學率是對接過程中首要考慮的兩個因素,“有人問我,貧困生教育為什么不去邊遠山區?這是一個誤解,我做的是高中生,不是小學生,我幫助他的目的是進入大學,進入不了,也要給他一個接受三年高中教育的機會,為他下一步進入社會打好基礎。”
每年開學階段,魏雪都會和華萌班的孩子開第一次班會,認識、交流,聽每個人講家里的故事。華萌班的學生一開始都不敢講話,內向害羞,放不開。后來慢慢地支支吾吾講起自己的故事,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拉扯大的孤兒,家里沒什么收入;有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兒童;有單親家庭……“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幸。”
有機會免費上高中,也就有了念大學的機會,孩子們很開心,同時他們也在猶豫該不該從山村走出來。魏雪了解到,一些孩子甚至要坐幾天的車,跋山涉水才能到學校。很多同學是第一次從山里走出來,還是老師親自到山里告訴家長,讓他們放心,才肯讓孩子走。
高一的孩子壓力不小,魏雪與孩子交流時發現,孩子們通常會有自卑感,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家里說得最多的便是“人家資助你上學,老師又這么幫助你,你考不上大學,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學校,對不起魏阿姨,對不起爸爸媽媽”。

華萌班最初叫“宏志班”,有著標簽化的意味,學校同學都覺得宏志班就是窮孩子的班。“這對孩子們的成長是不利的。”魏雪說,“孩子們會無形間背負很多東西,會自卑。”魏雪將“宏志班”更名為“華萌班”,將“華萌助學金”更名為“華萌獎學金”,讓名稱更為中性。她每次見到孩子都會強調一句話:“你們記住,你們不是因為貧困而接受了基金的資助,而是因為你們優秀,我們的基金才有機會和你們合作。”
平日里,魏雪也和孩子們通信、聊天,保持精神層面的溝通與交流。孩子們收到她寄過去的鞋子,在宿舍集體秀拍給她看;籃球賽進了第幾輪;云南下雪了……生活里的事他們都會告訴魏雪。等到高二再開班會,孩子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在大理一中,高一高二兩屆華萌班聚會,所有人圍坐在白族建筑的中庭里,一圈圈繞著一個大圓桌聊天開班會。高一的孩子講家里的故事,每一個都催人淚下,很悲情。高二的同學變得很陽光,告訴學弟學妹,我們去年也這樣,我們每家都有這樣不幸的故事,可是我們能聚在這里,我們就是幸運的。他們開始給哭泣的學弟學妹講笑話,現場歡聲笑語一片。
華萌班從籌備到學生畢業,項目周期一輪耗時5年,每所學校每輪250人,廣東第一輪學生已經畢業了,現在開始第二輪。讓魏雪感到安慰的是,進入大學的學生表現出對公益的熱衷。“這是華萌基金會傳播的一個核心思想,你受到資助后,不需要你感謝資助你的人,而是要你把愛傳遞給身邊的人。”魏雪每次都會告訴孩子們不用感謝自己,而是要有健全的人格,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等有能力的時候,用時間、知識、技術去幫助身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