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親情角力，草根發明家的隕落

羅山

前妻一家用兒子的前途打感情牌，將他留在家族企業繼續服務。當真愛降臨，是背棄前妻的家族跳槽？還是委屈愛人隱忍打拼？他以血色作答……

徒弟變女婿皆大歡喜

2016年5月一個晚上，南京市湯銅路邊，一男子坐著抽煙。該路段向來人跡罕至，巡防員便上前查問。男子答：“我殺人了！”

刑警趕到現場，在男子的轎車后座上，發現一名沒有了呼吸的女子。男子叫周全，是一家知名機械模具公司的技術總工……

1981年周全出生于河南省農村，從某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后，在南京一家鑄造廠打工，跟隨車間主任林蔡坤學技術。2000年，公司老板授意車間偷工減料，周全不從，被炒了魷魚。林蔡坤找到他：“師傅想另起爐灶，你愿跟著我嗎？”周全表態：“您人品好，我死心塌地跟著您。”

林蔡坤是安徽人，與妻子陳奎娟到南京打拼。雖過知天命之年，他依舊躊躇滿志。老板違法經營，他也心灰意冷，準備辭職創業。

找廠址時，為省錢，周全蹬著自行車，馱著師傅到處尋訪。陳奎娟很喜歡這個實誠小伙，將家中車庫收拾好給他住。春節后，林蔡坤的機械鑄造廠開工了。身兼數職，林蔡坤常累得直不起腰，幸好有周全分擔。

周全不斷研發新技術，讓工廠當年盈利25萬元。聲名在外，不斷有企業挖他跳槽，他都謝絕。林蔡坤想到了把他變成“自己人”。林蔡坤的女兒林桂芝，高職畢業在私企當會計。她本不樂意父母的撮合，“他是個農村娃，我倆沒共同語言。”禁不住父母苦口婆心，她委屈答應一試。

周全本就仰慕開朗清秀的林桂芝。戀愛后，他對她百依百順。而林桂芝仍抱怨他“悶葫蘆，乏味”。

2006年，周全與林桂芝結婚了，次年，兒子周宇豪出生。有女婿全力支撐，林蔡坤的工廠發展得更好。大家庭穩住了，周全的小家卻波瀾不斷。

周全家境貧寒，親友都在農村。父母生病、叔伯舅姨蓋房、晚輩上學結婚，都找他伸手要支援。林桂芝從小在城市長大，很難理解，“你們家人貪得無厭。”妻子的鄙視還是其次，周全最怕親戚突然造訪，一住就是好多天，把家里弄得亂糟糟，妻子公然發火，得罪了不少親戚。

周宇豪半歲時，突發肺炎，周全的舅舅卻不期而至，在家里肆意抽煙、吐痰。林桂芝徹底爆發，將舅舅攆出家門。因此，她與婆家結怨，再未帶兒子去過周全老家，也對周家的事不聞不問。財政大權握在她手里，這等于斬斷了周全對家里的支援，他只有接一些活來幫襯父母。夫妻感情日漸淡漠。

2009年，周全在大學進修時，得知產品革新成果可申報國家專利。此后，他每年都能申請到一兩項發明專利。

此時，工廠也正式注冊公司，林蔡坤進行了股權分配。林桂芝的大哥林桂永負責銷售，二哥林桂寧做管理，制造技術仍由周全支撐。隨著自己在公司的作用越來越大，周全對妻子沒有過去順從了，感情越發岌岌可危。

離婚被兒子套牢未來

2013年，林蔡坤心臟病突發猝然長逝。此后，林桂芝鐵了心離婚。陳奎娟只得召集子女開會，商議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林桂芝撫養兒子，孩子的開銷不需要周全承擔；林桂芝夫婦名下的公司股份，將在周宇豪成年后歸他。前提條件是，周全不得跳槽。

林家給予周宇豪豐厚保障，并對林桂芝懲罰式約束，周全著實感激。多年來，他的收入除了小家庭花銷，大多貼補了父母，房子是林桂芝的嫁妝。離婚時，他還分到了12萬元。老人念舊，陳奎娟讓他住在家中一套閑置房內，還將丈夫生前的轎車給他代步。

離婚后，兩人關系處理還不錯，周宇豪也可以隨時見到父親。見兒子健康快樂，周全放心了，遵守諾言踏實工作。

離婚當年，周全參加老鄉聚會，認識了陳詠梅。生于1985年的陳詠梅，在一家建材集團做銷售，有過短暫婚史。她清秀溫柔，目含崇拜，讓周全找到了做大男人的感覺。周全表達愛意，“雖然暫時買不起房。但如果你愿跟著我，我定會盡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兩人很快同居。2014年春節，周全帶陳詠梅回了闊別多年的老家，父母很滿意。由于陳家父母要求先買房再結婚，一回南京，陳詠梅拿出10萬元積蓄，交給周全一起購房。然而，看了很多房都不合適，周全滿懷歉疚，“都怪我手里沒錢。你等我兩年，買套大房子跟你結婚。”陳詠梅爽快答應，承諾協力奮斗。

許多同行得知周全離了婚，認為挖他走的機會來了，周全一一拒絕。林家人也盡力籠絡他，他的職位僅次于董事長、總經理，薪水也最高，年底又增加了5%的年終獎。但面對不斷飛漲的房價，那些收入根本不值一提。

2015年，陳詠梅意外懷孕。她渴望馬上買房結婚生子，便勸周全跳槽。原來，有兩家公司找到她來動員周全，一家提出給50萬元安家費，另一家允諾分一套房子。

周全很為難，“患難創業，我對公司很有感情。別人挖我走，是想搞垮公司。而我為公司賺的每一分錢，將來都有我兒子的份。咱們先買套小房子吧。”陳詠梅勉強同意了。

見男友一切為了兒子打算，陳詠梅難免失落。失望之下，她沒和周全商量，就打掉了胎兒。“沒有好的條件，我不能生下他。”她較起了勁。

幾個月后，周全出差浙江累病了，陳詠梅精心為他調理。周全很感動，“我申請了一項國家技術專利，好日子不遠了。”“專利值多少錢？”“不好估算。但一旦投入市場，同類企業要用這項技術，就得付費取得我的授權。”

以前，周全的專利都以公司名義申請，而這次所有權歸他個人。周全先將技術在公司投入應用，隨即寫了報告，希望公司給予回報。財務部門按老標準，只發了5000元獎金。周全頓感憋屈，提出異議，懇請公司重新核算。

陳詠梅比他還委屈，“他們在盤剝你。”第二天，她就偷拍下專利技術證書，放到網上轉讓。很快，她接到數百個相關企業的洽談電話。同時，林桂永接到下屬報告：周全的專利已在網上待價而沽。

幾天后，恰逢周宇豪生日，全家人紛紛送上厚禮。大舅林桂永拿出一份教育計劃作為禮物，內容包括上海私立初中、直升外國知名高中的六年計劃。

面對厚禮，周全不好意思再提專利費。他覺得自己太自私，跳槽念頭偃旗息鼓。

愛情親情角力一敗涂地

毫不知情的陳詠梅，還忙著與各地企業洽談。兩周后，她與浙江一家企業，以86萬元的價格，達成了初步轉讓協議。

企業老總親赴南京準備簽約時，陳詠梅才將“驚喜”告訴周全。他大吃一驚，“誰讓你自作主張？”他氣惱地讓她別干涉工作。陳詠梅落淚，他才慌了，“再申請到下一個項目，肯定聽你安排。”

陳詠梅越發失落。她認為周全的行為都是對兒子的重視，對她的漠視。

婚期一再拖延，哥哥陳永海提醒陳詠梅：“男人無法跟前任斷利索，就給不了你純粹的幸福。”陳詠梅郁郁寡歡，周全也愧疚不已，給她買首飾、禮物，帶她出去散心，對陳家老小也出手大方。

陳詠梅再次諒解。然而，2015年8月，她又懷孕了，決心生下孩子。當時，周全的積蓄都被哥哥借去做生意了，他去要賬買房，哥哥說：“你那么有錢，就不能寬限幾年？”他向公司提出預支年終獎金，林桂永說現金周轉困難，公司也從未有過先例。周全找親友借錢，人家都說他在說笑話。

四處碰壁后，周全找到林桂芝，希望她幫一把。她為難地說：“家里這么多房子，給你一套長住就行，干嘛買房？公司的錢都投進去周轉了，你要理解大哥他掌舵不容易。”

從滿懷希望到深陷絕望，陳詠梅再也無法按捺憤怒，“你不計成本地為了兒子，對我的承諾就是空話！”加上孕期荷爾蒙影響，她的情緒愈發低落，不是落淚，就是吵鬧。10月，她意外流產。陳永海在醫院將周全暴打一頓，將妹妹帶走休養。

因請假太久，陳詠梅被單位解聘。即使后來周全將她接回，陳詠梅的心也已千瘡百孔。面對她冰冷的眼神、譏諷，周全悔愧交加，活得小心翼翼。

年底，陳詠梅提出要周全另起爐灶。周全哀求再等等。陳詠梅不為所動，“你兒子什么都有，我的孩子呢？你有沒有聽見他們在哭？”周全驚恐地發現，陳詠梅已到了崩潰邊緣。她還威脅他：“你兒子讓我過不好，我也讓他不好過。”他萌生了分手的念頭。

2016年4月，陳詠梅一時找不到周全，就來到周宇豪就讀的小學門口，拍了照片發微信：“我等著你兒子放學……”周全忙趕過去，兩人爭吵半天才平息。之后，兩人時常激烈爭吵，陳詠梅賭氣搬走了。

次月，陳詠梅又提分手，周全愿一次性支付10萬元分手費。兩人約在湯銅路一處停車場見面。討價還價之間，周全注意到有幾個年輕人在附近探看，擔心是陳詠梅帶來的幫手，便質問。陳詠梅反擊：“若我不滿意，你和你兒子的麻煩還在后面！”周全被糾纏得心力交瘁，加上前夜熬了通宵，一聽她提兒子，他的血直往上涌，從車后座的挎包內掏出工具刀……

2017年年初，南京中院以故意殺人罪，一審判處周全死刑，緩期二年執行。親友們都對這位“草根發明家”的隕落扼腕嘆息。

（文中人物均化名。）

（編輯 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