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

姜曉明

汪峰坐在影棚的沙發上，盯著膝頭上的蘋果電腦，眼鏡片里反射著兩塊兒爍亮的白，看不見眼睛。

我背著器材站在大門口，一個女孩迎過來，讓我先選好拍攝位置，然后又走回沙發與汪峰說著什么，汪峰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那臺電腦。

我放下器材包，快速掃視周圍的環境，影棚很大，平時主要用來拍攝汽車廣告。我把燈架在拖向地面的L形白背景前，又到門外轉了轉，然后回到影棚，沖汪峰身邊的女孩點了點頭，示意可以拍攝了。

等了一會兒，汪峰有些不舍地放下電腦，起身換上一件別致的短款小皮衣，針碼精巧的衣襟上裝飾著三排紐扣，其中一排釘在連襟馬甲上。他走過來站在布滿鞋印的背景上，我用測光表在他吹過的頭發前測了測光，又前后上下地調試了機位，避免他的眼鏡片反光。他轉了轉左腕上的金屬手鏈，挺了挺身板，漠然不語，尖利的目光越過我，投向遠處。

我打算再到門外拍些環境肖像。在黑漆金屬門前，汪峰脫掉皮衣，露出里面緊裹腰腹的黑T恤，他抱著一把嶄新的古典吉他，琴頸上鑲嵌著彩貝，共鳴箱側板噴著珊瑚藍烤漆。他的眼神隱沒在已變成深咖色的鏡片后，我不確定他看向何處。

我搬來一把白色吧臺椅，他換了另一把電吉他坐在上面。陽光突然從頭頂開裂的遮陽棚鉆入，碎亂的光斑仿佛無數條銀魚在鏡頭前游弋，我向后退了幾步，盤算著如何避開這些惱人的光斑。墻根兒陰影里的黑琴箱給了我靈感，我打算拍張他席地而坐的彈琴的畫面。他蹙了下眉，然后緩緩坐下，隱約聽見他鼻腔里傳出一聲嘆息。他兩條腿微微彎曲，尖頭踝靴鞋跟點地、前腳掌懸著，身體略顯僵硬。我突然意識到他的黑牛仔褲太緊了。

收工后，他回到沙發，打開電腦，等待接下來的廣告拍攝。

我收拾好器材，走出影棚。對面生銹的鐵柵欄里，一排空調外掛機正在瘋狂旋轉，釋放出一股股夾雜著霉味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