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狀

文/劉 嫄 圖/大柚

獎狀

文/劉 嫄 圖/大柚

1

何樂為垂頭喪氣地背著二胡走在回家的路上，王子琪和陳怡在一旁嬉笑打鬧著，她沒有辦法像她們一樣輕松快樂，她的腦袋里總在不停地盤算著今天的期末考核結果。

在小樂為和二胡一般高的時候，媽媽就帶她去了少年宮的音樂樓。細心的小樂為發現，少年宮和幼兒園太不一樣了！少年宮音樂樓的教室里，大家都抱著樂器，可是在幼兒園，小朋友們手上只有文具和圖書。這里的教室傳出的是好聽的音樂，可在幼兒園，小花老師說過，大家要遵守課堂紀律，不許發出別的聲音。

“媽媽，這個地方真好，這是什么地方呢？”小樂為興奮地抓著媽媽的碎花裙，用她黑溜溜的眼睛望著身背各種樂器的小哥哥小姐姐，忍不住問道。

“這里呀，是音樂的殿堂。”媽媽笑著回答。

媽媽和其他家長一樣，對小樂為寄予了期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小樂為可以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長大。小樂為很快就要從幼兒園進入小學，以后的日子，她要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學習上。媽媽希望小樂為除了學習以外，能有豐富的課余時光，有屬于自己的快樂，而音樂就能給她帶來快樂。

媽媽拉著小樂為的手在少年宮轉了好幾圈，從彈撥樂到打擊樂，再從打擊樂到弦樂，各種器樂發出的聲音都十分悅耳。當經過古老師的教室時，小樂為一下就被二胡清亮的音色吸引得邁不開步子了。她激動得跳了起來，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選擇：“媽媽，我就想學這個！”“樂為，二胡是咱們的民族樂器，媽媽支持你，你要學會去欣賞它的美妙。另外，你可要想好哦，確定要學的話，就要付出努力。”媽媽蹲下來看著小樂為，鄭重其事地告訴她。

小樂為望著媽媽，點點頭，也一臉的鄭重其事。

就這樣，小樂為跟著古老師學起了二胡。古老師是個六十多歲頭發花白的爺爺，盡管他對二胡班的學員要求非常嚴格，但細心的小樂為很快就注意到，每次在周末考核的時候，如果古老師對她的表現滿意，就會跟著她拉的旋律沖著她搖頭晃腦。

現在，何樂為十歲了。她已參加過了大大小小的許多次比賽。當初媽媽讓何樂為親近二胡，只是想讓她感知音樂的美妙，但一次次額外的比賽給何樂為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所以，每次比賽，媽媽都會在一旁陪伴和鼓勵。

2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何樂為的努力換來了一份份大大小小的獎狀。“原來得獎也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嘛！”何樂為總是想。

這一次的期末考核，何樂為也是帶著志在必得的信心去參加的。“放心吧，媽媽，我一定好好表現，獎狀肯定是我的！”她邊說邊關上了車門。“嘿！樂為，你慢點兒！回來回來，你這孩子真馬虎，松香沒拿！”媽媽從車窗里探出腦袋。“不用啦不用啦！這些都是小事！我的弓子不抹松香也一樣能拉出優美的旋律！”何樂為頭也不回地就往教室跑。

也許是太大意了，期末考核時，何樂為的狀態并不理想。而且，何樂為發現，這一次古老師沒有沖她搖頭晃腦。

這學期的獎狀，她是肯定得不到了。何樂為越想越難過。她覺得在整個二胡班她是最努力的，平時她花的時間和精力最多。可是，就因為這次幾個音沒拉準，古老師也許就不給她獎狀了。唉，一學期的努力全白費了！還有王子琪，古老師總夸她有“天賦”，每次周末考核的時候，他也總是沖王子琪搖頭晃腦。所以，這次王子琪肯定能得到獎狀。

何樂為知道，王子琪平時練二胡沒有她認真。雖然何樂為還不能解釋“天賦”的意思，但她確定“天賦”是一種有著奇妙魔法的好東西，可以讓人不用那么辛苦就能達到目標。

想到這些，何樂為感到傷心和焦慮。不知不覺，何樂為走到了家門口。推開門，何樂為看見爸爸在沙發上看報，媽媽在陽臺收晾干的衣服。何樂為輕輕地跟爸爸打了聲招呼，就徑直走進房間，坐到書桌前發呆。她是多么想得到期末考核的那張獎狀啊！得到那張獎狀，意味著她的二胡水平是被認可的，她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可是現在，她除了傷心，還是傷心。發了一陣呆，何樂為拿出了日記本。

媽媽抱著一堆衣服走進房間，見樂為一聲不吭地在寫日記。

“寫什么呢，樂為？”媽媽靠過來，關切地問。

“隨便寫寫唄。媽媽，要是沒什么事的話，你就讓我一個人待著吧。”何樂為頭也不抬、無精打采地說了一句。

其實，從何樂為一進門，媽媽就看出了她有心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快和媽媽說說。”何樂為噘起了嘴：“媽媽，我本來以為，以我的水平，今天的二胡期末考核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我下把的時候太大意，有幾個音沒拉準。古老師對我不像以前那么滿意了，這次的獎狀肯定泡湯了。”

媽媽放下手上的衣服，走到樂為的床邊，坐了下來：“媽媽懂你現在的心情。你的每一點努力，媽媽都看在眼里，媽媽相信，你的付出配得上那張獎狀。媽媽希望你以后調整好心態，更加踏實、沉穩，好嗎？”

聽著媽媽的話，何樂為緊張焦慮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了許多。何樂為覺得媽媽真懂她，但她很快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獎狀：“可是，我多想得到這次的獎狀啊……我一定是得不到了……”

媽媽輕輕地拍了拍何樂為的背：“樂為啊，得到了是鼓勵，沒得到就當老師給了你一個特別的提醒。對吧？”

何樂為直起了身子：“嗯。”

但是在她心里，還是非常渴望得到那張獎狀。

3

星期天到了。這天既是家長開放日，又是結課日，少年宮二胡班的結課儀式在悠揚的鈴音中開始了。

古老師首先表揚了包括何樂為在內的平時刻苦練習的學員，接著就要頒發獎狀。就在結果即將公布時，繪畫興趣班的小許老師來到教室門口：“何樂為同學，你出來一下。”何樂為滿是疑惑，不由得皺起了眉，小許老師怎么正巧現在來了呢！她走到了小許老師身邊：“老師，您找我什么事兒啊？”“恭喜你啊，樂為，上一次你獲獎的獎品到了，現在就跟我去領一下吧。”何樂為跟古老師打了招呼就匆匆忙忙去領獎品了，留下媽媽在教室繼續聽古老師做總結講話。

古老師拿出了獎狀：“我們二胡班上，絕大多數同學對待二胡的態度是很端正的，也下了不少功夫，拿到獎狀的同學要再接再厲，沒拿到的同學要奮起直追。老師期待你們有更精彩的表現！”講臺下的家長和孩子們都鼓起了掌。

古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何樂為已經不在教室里了。她跟著小許老師，走在去繪畫班的走廊里，她心跳得飛快，盼望著奇跡出現——古老師還是把期末考核的獎狀頒給了她。

這時，正在教室里領獎狀的人是王子琪。她穿著一條仙女裙，滿心歡喜地上前去領獎。陽光從窗外探進腦袋，她的仙女裙閃爍繽紛的光芒。獎狀上，古老師的筆跡豪放，雄渾有力，幾行大字一氣呵成，每個字都是對王子琪的肯定與祝賀。

當何樂為飛奔回二胡教室時，結課儀式已經結束了，媽媽正站在門口等她。

“樂為，祝賀你！你得到獎狀了！”媽媽笑容燦爛。

“真的嗎？”何樂為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整個人一下變得輕盈，似乎蹦一下就能飛起來。何樂為快活得像只小鳥，撲到媽媽懷里，她接過媽媽手上的獎狀，高高舉起來。

這是她整整一個學期都在夢寐以求的獎狀啊！

傍晚，看著書桌上的獎狀，何樂為覺得一種很強烈的感動涌出心底：雖然古老師一向堅持原則，可是為了鼓勵我，這次還是把獎狀頒給了我。

“以后我一定加倍認真練習二胡！”何樂為下定決心，絕不辜負古老師對她的期望。

懷著滿心的感激，何樂為小心翼翼地捧起獎狀，舉到眼前，仔仔細細地讀著上面的每一個字，她突然覺得手中的獎狀一下子變成了一顆炸彈，她將獎狀扔到了地上，隨即就像一頭準備咆哮的小獅一樣，憤怒地沖出房間。

可就在廚房門外，何樂為止住了腳步。

廚房里，那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廚房里忙碌著。一縷發絲垂到耳邊，圍裙緊緊地系于腰間。她嫻熟地抄起鏟刀，翻炒鍋里的魚香肉絲，偶爾會被油煙嗆得咳嗽一下。

透過廚房玻璃門，何樂為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站在她身邊，陪伴她、支持她、鼓勵她，默默地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背影顯得那么瘦弱。

何樂為徹底放棄了沖進廚房的沖動，她返回房間，小心地從地上撿起獎狀，重新放回到書桌。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坐到書桌前，用手撫摸著獎狀上面的每一個字。她知道，那每一個有意掩飾秀氣、刻意裝得豪放的筆畫，都是媽媽滿滿的愛，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比任何一張獎狀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