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沛菡
[摘要]近年來,微文學這種精簡的文學新形式,受到人們的普遍關注, 廣泛傳播于網絡空間。這種文學新樣式的產生以社會文化為背景,與魏晉時期的筆記體小說《世說新語》有極其相似之處。《世說新語》記敘了東漢末到劉宋初近300年間士族階層的趣聞軼事、言行風貌和生活情趣,比較真實地展現了當時的社會風貌,且從題材篇幅來說,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說,《世說新語》就是魏晉時期的微文學作品集。
[關鍵詞]魏晉時期;《世說新語》;微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7)10-0043-02
新媒體時代的到來,以微博、微信等手機客戶端為載體的微文學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形成篇幅短小、內容精簡的新文學樣式,這種文學樣式帶動了不同年齡、職業的網友的創作熱情,帶領人們進入一個文學的微時代。而縱觀古今,這種新型文學體式的出現并不是偶然,早在魏晉時期的筆記體小說《世說新語》,與微文學無論是在體式、題材,還是體裁,都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本文擬就《世說新語》與微文學的相似性進行比較深入的分析探討,祈請專家指正。
一、筆記小說與微文學
就目前流行的微文學作品來看,涵蓋小說、詩歌、散文等眾多基本文學體裁,其主要范疇為微小說、微詩歌、微散文、微雜文。而在網絡中,也會出現相對新穎的微故事、微家書、微簡歷、微影評等。
《世說新語》是一部筆記小說,在形制上具備筆記的不少特點,筆法多樣,篇幅短小。吳禮權先生在《中國筆記小說史》中將筆記小說定義為:“概括起來說,所謂‘筆記小說,就是那些以記敘人物活動(包括歷史人物活動、虛構的人物及其活動)為中心,以必要的故事情節相貫穿、以隨筆雜錄的筆法與簡潔的文言、短小的篇幅為特點的文學作品。”
微文學作品精短的篇幅及豐富的體裁與《世說新語》有相似之處,也與筆記小說的定義有多處吻合。
《世說新語》中的作品篇幅短小,其中的記言之作尤其短小,有些不足10個字。雖篇幅短小,卻舍去枝蔓,只留精粹,直截了當。這與新時代微文學的特征完全相同,而且在詞句凝練上較微文學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存教授在《微文學:傳統文學與現代技術的新融合》一文中對微文學的內容做過這樣的分析:“微文學形式上實現了從“淺言說”到“深表達”的轉變,由新媒體方式所帶來的全民言說,使得表達的邊界無限擴展,在以往很多難以被捕捉、只能通過文學作品假想的現實故事也能夠即時的呈現,而這種真實的現實一旦呈現,在一定意義上就比刻意創作的小說更深刻、更震撼,從而具備了深層次的審美體驗。”
微文學在表述人們特有的意義意境時,自覺地添加一些輔助手段,通過多樣化的、炫麗化的方式方法,以更好地表達更深的意義,從而擺脫只言片語、三言兩語的零碎表達。
二、口語化敘述與即時性記載
人們通過微信、微博等平臺,分享現實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李存在《新媒介時代微文學發展研究》中說: “內容上或以渲染式的表達抒發情感、尋找寄托,或以詼諧式的格調增添情趣、愉悅身心,或以狂歡化的敘述釋放本我、實現夢想,或以哲理性的表達超越自我、回歸現實。”
微文學作品中很多作品都是由其作者在現場親身感知的,即時發布的真實事件,具備強烈的真實性和現場實時性,或是作者為真實感受有感而發,自由真實的表達,受外部因素的影響和支配較少。
作為一部志人小說,《世說新語》很多作品都是對現實故事的即時呈現,從中我們可以觀察到當時人物的風貌、思想、言行和社會的習尚。全書分段記事的特點,具有典型的微文學特征。一個語段記述一個故事,其中有人物、有情節、有對話、有評論,語段雖篇幅短小,但語言高度凝練,情感表達真摯自然,沒有繁冗的鋪陳,文辭簡約含蓄,雋永傳神。
《世說新語》中,魏晉名士把高深的玄理運用生動形象與簡潔精妙的語言表達出來。其敘事接近口語,對話中記錄的口語成分更多。全書基本上用當時的語言寫成,很少仿用或引用古語,能比較真實地反映六朝時代的漢語面貌。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說:“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世說新語》紀實性與口語化的語言為日常交際所用,反映了魏晉時代的語言實際情況,是魏晉南北朝時期語言的一個代表性語料。如:
桓溫行經王敦墓邊過,望之云:“可兒,可兒。”(《識鑒》7)
周仲智飲酒醉,瞋目還面謂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橫得重名!”須臾, 舉蠟燭火擲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雅量》6)
“可兒”和“阿奴”都是晉代人的口語,“可兒”指稱心如意的人,“阿奴”指所親愛者、父兄或者子弟,這種口語真實地再現了魏晉人們的日常交際景象。
微文學中漢語網絡熱詞諸如“有錢就是任性”“時間都去哪兒了”“且行且珍惜”等,具備口語化敘述的典型特征,與《世說新語》有相同的特點。
三、“辯難”、口耳相傳與即時轉發
新媒體時代下的微文學通過網絡微博、微信平臺迅速化傳播,不受時間、地點任何因素的影響,具有及時性和交互性的特點,人們既是微文學的“觀看者”,同時也是“參與者”,通過轉發、點贊、評論等參與到同一條微博、微信的創作當中,這種微博、微信互動使得微文學廣泛、迅速化地傳播。
《世說新語》中故事的流傳、編撰過程雖然難以詳考,但其肯定也經歷了一個由口耳相傳到最后編定的過程。概括而言,《世說新語》在當時的傳播方式應有以下幾種:一是以文本為載體,通過撰寫文本的方式進行傳播;二是通過有意捕捉;三是口耳相傳,具有流動性,傳播對象群體具有廣泛性,地域不受限制,隨時間空間自然而然地傳播;四是通過玄淡的“辯難”,魏晉文人為了更好地談玄說理,“辯難”是學術交流的主要方式。時麗瓊在《魏晉時期名士風度與文學創作的結合》一文中說:“魏晉名士在清淡過程中喜歡互相辯難。魏晉玄學活動的基本形式便是玄談,名士們相聚而談,剖玄析理,開辟了一個思辨的時代。他們一般采用辯難和講座兩種形式。辯難通常在兩人間進行,也可以一人對數人辯難,還可以數人相互辯難。”
魏晉名士的“辯難”類似于今天現實生活中微信和微博的轉發、評論、點贊等,只不過傳播途徑發生了變化,從口耳相傳變為通過網絡渠道傳播。魏晉文人間通過“辯難”這一形式,談玄說理,添加自己的評論后向他人傳播,這一文化傳播方式與微博轉發并評論的形式如出一轍,將《世說新語》視作是魏晉時期文人所創作的微文學作品集便順理成章。文人們以自己慣有的“辯難”方式對優秀文學作品、名人軼事趣聞進行傳播,對其進行一定的甄選,坊間流傳下來的文本便是最為大眾所喜聞樂見的作品,最終編定成為流傳于今的《世說新語》。
微文學通過多形式傳播的同時,也極其注重其主題內容的趣味性和話題性,從根本上引起讀者的興趣,加快傳播的速度。《世說新語》也具有這樣的傳播特點,如《忿狷》中對于王藍田的刻畫,生動地描繪出了他吃雞蛋時急躁而可笑的行為:“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于地圓轉未止,仍下地以屐齒蹍之,又不得,瞋甚,復于地取內口中,嚙破即吐之。”
通過這種漫畫式的描寫,增添了其故事本身的趣味性,無疑會成為人們相互流傳的趣聞,即使是普通百姓,也對其頗感興趣,沖破了文化水平對于人們理解的限制,使得傳播更為廣泛。
再如“顧和捫虱而談”,也體現了《世說新語》有意捕捉、口耳相傳的的特點:
顧和始為揚州從事,月旦當朝,未入頃停車州門外。周侯詣丞相,歷和車邊,和覓虱,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虱如故。(《雅量》第六22)
顧和捫虱而言,旁若無人。這樣生動有趣的故事,人們口耳相傳,成為美談。于是作者有意將其捕捉,類似于微文學的即時轉發。在微文學迅速發展的今天,傳播途徑從以前人們之間的口耳相傳變為通過網絡這條高速公路,傳播更加便捷。
四、結語
總而言之,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歷史告訴我們,文學的變遷并不是簡單替代和一味取代,而是附加與滲透,越是久遠的傳統,就越具有生生不息的活力,將《世說新語》視作魏晉時期的微文學作品集,使微文學汲取其凝練的語言與玄淡的藝術手法,將微文學的內容深度化、有意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