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蠱門衛”成網紅？荒樓直播中斷在血色空白

雨晴

隨著網絡直播的興起與繁榮，不少年輕人投身其中，將當主播視為創業賺錢的好途徑。吉林省通化市的關山就是其中之一。當他辭去工作、再就業受阻時，就當起了網絡主播。

但是，讓關山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直播非但沒有讓他人生翻盤，相反，卻讓他變成了殺人犯。

2017年1月，26歲的關山被松原市寧江區稅務派出所民警抓獲，意想不到的案情浮出水面……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失業男直播“隱秘花園”

2016年8月的一天上午，吉林省松原市春生裝修公司，關山氣沖沖地對部門經理吼道：“你是領導又怎樣？我不干了！”說完，將辦公室的門摔得震天響，在同事詫異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1991年出生的關山是吉林省通化市人，父母是私企職員。2014年7月，關山從長春大學畢業后投奔舅舅，來到吉林省松原市，并在舅舅的推薦下，進入春生裝修公司做了一名設計師。年底，關山認識了在松原當老師的孫玉芳，兩人不久墜入愛河。

孫玉芳小關山一歲，家里獨女，父母都是公務員。因為關山沒車沒房，對于女兒找的這個男友，孫家父母沒少反對，好在孫玉芳癡心不改，一面在父母面前說關山的好話，一面囑咐關山早點干出名堂來。可裝修公司底薪并不高，關山干得十分憋屈。

那天一進辦公室，關山就接到孫玉芳閨蜜的微信，告訴他孫玉芳約會了其他男人。當時，關山信以為真，氣勢洶洶地給孫玉芳打電話，問是怎么回事。其實，那微信是孫玉芳與閨蜜串通好的，只為了讓關山緊張，然后主動向她示好。于是，孫玉芳故意道：“你總與我鬧別扭，我當然要找人解悶！”關山對孫玉芳大吼，兩人就在電話里爭吵起來。

由于公司是大辦公室，關山越來越大的嗓音引得同事們紛紛皺眉，部門經理把他叫到辦公室說道：“在辦公室吵架顯得你脾氣不好，同事就不愿跟你合作，你的業績更難做起來。”經理說得語重心長，關山卻認為這是在批評自己，發起飆來……這次爭吵將關山心中壓抑的厭煩一股腦兒點燃，他給舅舅打電話：裝修公司沒前途，他要辭職。下午，他就回公司辦了辭職手續。晚上，感覺自己做法欠妥的孫玉芳主動打電話給關山解釋原委，約他見面。關山欣然赴約，但沒說辭職的事情。他決定：先悄悄找個好工作再告訴女友，省得她責怪，她父母也許還能高看他幾眼。

但松原市只是一座中小城市，要人的工作崗位并不多，更別提好崗位。關山也想過去大城市，又擔心與孫玉芳的戀情就此泡湯，只好耐著性子碰運氣。每次與孫玉芳電話、見面，他都佯裝自己在單位上班來欺騙她。奔波得累了，他就一個人坐在松花江邊的大壩上，看著江水流淌，梳理心情。

8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坐在大壩上，關山從江水里，看到了一座大樓的倒影。轉頭回看，他發現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棟在建高樓，也沒見工人施工。關山實在閑得無聊，就決定走過去看看。

大樓用簡易圍欄圈圍著，圍欄上寫著黑體字：“建筑重地，閑人免進。”院門虛掩，他推門而入，一位60歲左右的老頭從緊挨著院門的一處簡易房走出來，警惕地問關山：“有什么事？”據案發后得知，老人名叫劉國勝，61歲，家住寧江區，是大樓門衛，負責看護院子。

關山支支吾吾，老人就讓他離開。但走出院子時，關山已發現這棟樓的用處：大樓除了門衛空無一人，在這里午休好過在江堤上風吹日曬。

第二天中午，逮著午飯的時間，關山拿著報紙，悄悄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迅速閃到門衛房的背面，然后輕輕繞過門衛房，走進大樓。他在樓棟里轉悠了大半天，發現這棟樓共12層，樓體已建成但不完善：樓梯沒有護欄，窗子和門也都只有框架，磚頭、材料和其他雜物隨處可見。大學時已迷上戶外運動的關山突發奇想：可以帶躺椅、睡袋在這里休息，還可以用繩索在這里練攀巖……這簡直就是他的樂園。為了方便進出，他悄悄在離門衛房較遠的圍欄處將一塊圍欄撥開，再虛掩，作為他進出大樓的門。

第二天、第三天，關山像搬運工一樣，通過自己的門，一點點把出租屋里的戶外工具搬進這空曠的大樓里，離開的時候，再將東西收好，分幾份，藏在不同樓層的建筑雜物旁。而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門衛中午飯后，必有午睡，直到傍晚才巡視大樓。這就相當于，整個下午的時間，整棟樓就是他的，他可以睡躺椅、吃快餐、玩攀巖，用望遠鏡看江景。關山將自己的隱秘花園拍了視頻傳給好哥們呂軍輝，留言道：“此刻，我就是這片土地的王。”呂軍輝提醒他：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怎么不直播一下你在這個花園里的生活呢？你這可是荒島重生的改良版，肯定有市場！

關山看過直播，可自己能直播嗎？掛掉電話，關山認真思考呂軍輝建議的可行性。

當晚，關山在快手直播網上注冊了一個賬號，取名：隱秘花園，決定直播自己在樓里的冒險。

吸粉無下限：“整蠱門衛”成網紅

第二天上午，關山特意到手機店買了一個新的華為手機，專門用于直播，又買了自拍桿和手機架等工具。考慮到大樓沒有WIFI，還購買了流量包。

一切準備妥當后，中午，關山再一次溜進大樓。頭一次直播，關山也沒什么經驗，決定在“險”字上做文章。大樓四樓至五樓樓梯處有十個連續臺階，不知是沒有灌注水泥還是水泥脫落，中間只有幾根生銹的鋼筋支撐著，如同“真空”，從此處可以一眼看到一樓地面。關山用他的視角對此同步直播。結果，有在線的網友竟讓關山從空隙爬過去。

為了吸粉，關山預告第二天將爬“懸空梯”。為此，他出了高樓，還特意到登山器材店買了兩個新鐵錨。第二天，關山又開始名為“勇敢者游戲”的爬梯直播：用事先準備好的系有繩子的鐵錨，朝上方五樓的門口拋過去，待鐵錨結結實實抓住門檻處的棱角，關山飛身一躍，借著繩索，在空中連續四五個騰躍、回蕩，順利抵達五樓。同步直播引起網友一陣咋舌、歡呼、打賞，新增粉絲13名。

此后，關山在這棟12層的大樓里，直播野貓尋食、窗戶穿越、樓頂看江景等，頻率從每日一播上升到每日三播。一周下來，粉絲很快超500。在直播時，關山將與外界聯絡的手機設置為靜音，以免影響直播，結果漏接孫玉芳不少電話。剛開始，關山解釋說工作忙，孫蘭芳還能接受。幾次之后，孫玉芳惱了，宣稱要到他單位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雖然明知女友是氣話，關山還是意識到：辭職失業的事，瞞女友瞞不了多久。其實，在做直播期間，關山也面試過三家企業，但要么別人沒看上他，要么，工資實在太低，都沒有結果。在現實中備受打擊、又受直播反響鼓舞的關山決定：把網絡直播做好，給女友一個驚喜。

不想，這年9月，關山直播教人攀巖時，聽到樓下傳來喊聲：“樓上有人嗎？”關山知道是門衛上來了。這時，關山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直播他躲門衛肯定很刺激。于是，關山打開直播手機，交代了新的任務：門衛來巡視，他金蟬脫殼。關山走到樓梯口，直播視頻門衛的腳步聲和身影。直到門衛越來越近、眼見就要與關山面對面時，他才收回手機，繞到窗戶處，脫窗逃脫。這次意外促成的直播，創造了關山最高額的打賞200元，2/3以上的粉絲要求關山增加更多戲弄門衛的內容。那之后，關山總會在直播中加入了同在大樓里的門衛的動態。關山發現：門衛也是這里的王，因為沒想到大樓里還有另一個人存在，行為舉止非常自我：會手腳攤直地躺在躺椅上午休；會在房門外的曠野里隨便小便；衣服沒干，就裹著床單在院子里晃來晃去。關山將這些都列入直播。

9月末，關山貓著腰靠近門衛房，想撈點直播內容。當他從廚房窗子看進去時，發現門衛竟然開著門在洗澡。關山毫不猶豫，把手機桿推進去，對準了毫不知情的門衛。結果，此興趣引來網友猛烈刷屏。有網友指出門衛的臀部隱隱有兩塊橢圓形的疤痕。有網友調侃，或許門衛年輕時風流，偷了人家的媳婦被人家男人用刀子扎的。由這兩塊疤痕，網友們引出各種話題，點擊率創下3000的新高。

就這樣，關山的直播漸漸火起來，門衛也躥成網紅。被暴露在鏡頭下的門衛對此一無所知，被粉絲稱為“最無知的門衛”。而關山則憑借著這些反響，受邀進入了一個野外生存論壇，做起了線上主播，而直播門衛和討論門衛成為主播關山的日常。

10月13日，是女友孫玉芳的生日，關山決定在生日前一天策劃一場有轟動效應的直播，再在女友慶生時告訴她，自己換了工作……

媚俗路上越滑越遠：荒樓直播中斷在血色空白

關山把往日效果不錯的直播內容逐一回想、分析，決定主題企劃為：在門衛室神不知鬼不覺偷取物件。為了增加互動性和刺激感，他把直播時間定在門衛在屋內午休時。

10月12日中午，關山將直播設備和偷竊時可能需要的工具放在一個大背包里，來到大樓。接近門衛室時，正如關山所愿，門衛側身躺在光板床上。

令關山驚奇的是，老人枕頭邊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打開的書，折疊著看不清書名。這引起了關山的好奇，他與粉絲互動：門衛會看什么樣的書呢？我們一起去看看！粉絲紛紛雀躍。

因為那本書距離太遠，關山拿過窗臺外邊立著的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試圖用竹竿把書撥到窗臺。可用力稍過，竹竿竟觸到了門衛的肩膀。門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關山急忙抬高竹竿，靜靜地收回竹竿，直到門衛又睡下，才第二次把竹竿伸過去。可書好不容易挪動幾厘米，門衛的手機突然響了，關山再次迅速收回竹竿……被電話吵醒的門衛索性坐起身來看電視。關山感覺計劃要泡湯，粉絲們卻覺得不過癮，一定要他把書弄到手。關山只好決定傍晚再試試運氣。

下午5點剛過，躲在門衛室屋后的關山見門衛走出屋子，又打開直播，悄悄來到門衛室門前。門是鎖著的，關山從背包里拿出螺絲刀，撬開窗子，跳進去。然后，直接奔向床頭。可是，門衛的床頭只有一個眼鏡盒，根本不見書的蹤影。關山覺得奇怪，正猶豫之時，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透過窗玻璃，門衛的身影已經走到門口，而且，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關山趕緊推窗逃脫，這驚險的一幕如貓抓老鼠般驚心動魄，引得粉絲陣陣歡呼、打賞。

“賊”哪有空手而歸的？見狀，關山決定告訴粉絲，改變計劃偷門衛室里的躺椅，以報答粉絲。

晚上大約8點左右，門衛熄燈休息。關山悄悄繞到廚房窗前，準備開窗進屋。哪知，他剛剛撬開窗子的一瞬，門衛竟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抓住關山的衣領。

“你想干什么？”門衛冷冷地問。關山忙堆笑說：“大爺，我就想找點吃的。”門衛問：“找吃的要撬窗子，還背著這么大一個包？我早就覺得這樓里有賊，今天終于抓到你了。”說著，門衛一邊拿手機準備報警，一邊拉住關山不讓走。關山趕緊停掉直播，想溜，卻被門衛抓得死死的。拉扯過程中，門衛給了關山一拳，將他打得趴在地上。而此時，大門外響起停車的聲音，關山擔心是門衛的叫喊引來了路人，情急之下拿出螺絲刀，朝門衛猛扎數下，直到門衛倒在血泊中沒有聲響。

冷靜下來后，關山決定逃跑。他將門衛的尸體移到門衛房后的建筑垃圾里，然后將留在樓里的物品收拾妥當，逃回出租屋。但他又想起自己留在樓里還有用過的方便碗和杯子，連忙半夜又來到大樓，將這些東西焚燒后再離開。

第二天，關山退掉出租屋，然后以家里有事為由，向女友告別。孫玉芳非常生氣，但關山已顧不得許多，上午即離開松原，跑回通化老家。

10月13日，門衛劉國勝的妻子來到大樓處給他送飯，卻只見手機、不見人影，還有拉扯痕跡，急忙給建筑公司打電話。建筑公司來人到處尋找，很快在建筑堆旁看到了劉國勝的尸體，立馬打電話報警。警方調查發現，門衛老劉與人并無仇怨，大樓里的建材并無丟失，排除偷盜案的可能，幾番調查、走訪，警方都未在現場及大樓發現可用的線索。

2016年12月，警方發出協查通告。2017年1月18日，一位關山直播網的粉絲認出門衛照片，向警方舉報。警方迅速對關山展開調查，發現他案發第二天突然離開松原，遂將他列為重點嫌疑對象。

2017年1月22日晚，松原市寧江區稅務派出所民警在關山的出租屋將其抓獲。關山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目前，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關山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小編發言]

網紅經濟時代，網絡主播們為了吸粉和獲得打賞，突破底線的事件頻頻發生。本文中，身為野外生存論壇的線上主播，男主人公卻以滿足粉絲的窺探欲吸引點擊率，讓無辜的門衛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被戲弄、被窺探的主角，直至發生沖突，引發悲劇，再次對網絡直播中存在的問題敲響了警鐘。

目前，網絡主播進入門檻低，直播內容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網絡主播們的道德修養、自我約束和良心，在金錢利益面前，網絡主播們即使沒有突破底線，也往往游走在灰色地帶。加強網絡直播規范管理，加大懲罰力度，已刻不容緩。

編輯/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