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少時離去的勇氣是否足以支撐到兩鬢斑白?當我們背井離鄉后,鄉土又究竟對我們意味著什么?一個可以隨手拈來的話題,一些自嘲的素材?一組被粉飾浮想的意象?
杰出公民 El Ciudadano Ilustre
導演:加斯頓·杜帕拉特 / 馬里亞諾·寇恩
編劇:安德烈斯·杜普拉特
主演:奧斯卡·馬丁內茲 / 達迪·布列瓦 / 安德麗婭·弗里杰里奧 / 諾拉·納瓦斯 / 曼努埃爾·維森特……
類型:劇情 / 喜劇
劇情簡介
沉默寡言的小說家丹尼爾·曼托瓦尼與成功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成功給他帶來了同時代的其他作家難以企及的財富,卻讓他擔憂自己已經沒有成名前那寶貴的棱角。
五年后,這位定居巴塞羅那的作家依然備受公眾崇拜,他不得不讓助手禮貌地回絕一堆盛情邀請,直到收到了一封來自距離布宜諾斯艾利斯車程七小時的家鄉小鎮薩拉斯的信。丹尼爾所有創作的靈感全部來自這片故土,但卻已經四十年沒有回鄉——正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從未離開家鄉,但也從未回歸。頗讓助手感到意外的是,他接受了小鎮的邀請,踏上了前往接受“杰出公民”獎的旅途。
不過,他這次返鄉的前提是:謝絕媒體打擾。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后,他坐著一輛破車,經歷好一番波折才最終來到小鎮,受到了市長的熱情歡迎。
村民們對于名人的到來欣喜若狂。有些人認定丹尼爾筆下的人物就是他們自己,對這位作家發出各種請求。根據安排,丹尼爾會在家鄉展開巡回講座,并擔任一場繪畫比賽的評委。而他少年時代的好友安東尼奧則沾沾自喜地告訴這位大人物,自己娶了當年被他拋棄的女孩艾琳。
“我們沒有任何共同點,我們只是湊巧都生在這里。”
作家歸鄉,西班牙語,兩個小時的紀錄體——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這部帶著“睡眠片”標配的電影都不足以吸引人,但幾乎是從一開始,《杰出公民》以一種近乎無意識任其發生的幽默感貫穿始終,而其中蘊含的人情冷暖與文化隔閡又在不斷揭下一些人們平時視而不見的傷疤。
影片開始,作家歸鄉的汽車拋錨只好在路上過夜,為了取暖燒掉了自己的書,司機還用他的書來上大號——這似乎是個前提,暗示故鄉是個作家一切后天習得的行為準則都不適用的地方——它簡單原始并近乎粗魯。作家繼續遭遇著沖撞和煎熬——在禮堂看完粗制濫造的歡迎影片后,他被拉上消防車游行,被拖進惡俗的電視節目,被路人用手機跟拍,老友呼喊著他的小名Titi和他擁抱……但他似乎都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寬容。然而故鄉卻更加變本加厲——開著皮卡到處打獵嫖妓的舊友,擅長學閹公豬叫聲的年輕男人,用道德綁架請他吃飯和捐款的鄉親——甚至作家去游歷現在已經是理發店的故居,而老板冷漠地嚷著“我們已經打烊了”……盡管有戲劇夸張,但這種歸鄉的尷尬幾乎是無國界的,在游子眼里,故鄉時常揚揚得意地用粗俗對抗知識,用暴力炫耀無知。
而不失激烈的政治辯論也成為影片中對立最強的沖突,當作家評出的畫作被替換后,他摘下“榮譽公民”的獎章說:“在非洲草原上一些民族的詞匯里沒有‘自由這個詞匯,因為人們每天都是自由的。反倒是每天把自由掛在嘴邊的人最不自由。”此語一出,就成為了作家叛鄉的佐證,他亦成為眾矢之的,從一個英雄變成了一個叛徒。
盡管《杰出公民》也有著一些常見的設定,比如靈感枯竭的作家,比如嫁給家鄉好友的舊情人,但在片中作家與故鄉的人與物,并不是簡單的游歷和傷懷的平行關系,而是立刻掀起了豐富的實質瓜葛,直至最后作家險些喪命。
實際上,大多數影片中作家的形象都是封閉而停滯的,他們往往是精神甚至物質上的完成者,文弱謙和的外表下往往有著一顆孤獨桀驁的心臟;他們有著不切實際的批判傾向,對于弱勢群體又保持著有底線的寬容;他們將這種矛盾的特質在影片里層層疊加,直至難以承受,比如《鄉愁》。而《杰出公民》最“杰出”的地方在于,作家的本質和動機帶有一定的彈性和變量,并且有著開放式的延伸。
從開始時已經五年沒有著筆的作家突然一改態度,決定獨自赴家鄉之約,就暗示著他原本就可疑的動機;接著作家居然放下一切原有的忌諱,幾乎是無條件和鄉親打成一片——由于遭到作家差評而大放厥詞的畫家協會主席,看似是到處滋事報復,實際其謾罵的核心觀點卻耐人尋味。
最后隨著作家同名新書《杰出公民》的出版,觀眾也無法確定整部電影究竟是作家的親身經歷還是虛構之作,或者兩者交疊的部分各占幾成;作家指著左胸上方的傷痕——“它有可能是騎自行車的摔傷,也有可能是槍傷”,隨即早已換上時尚的白色眼鏡的他露出狡黠而得意的笑容,影片戛然而止。
更進一步,影片的話題開放性更不只是停留在故事的虛構與否,而是將全片始終無辜被動的作家打開一層新的維度,并且在這層維度中,觀眾仍然不能確定作家的思維結構,究竟帶著榨取故鄉最后一次價值踏上歸鄉之旅,還是經過一番與故鄉生死交鋒后放下了心結——并且更深,刺透了藝術創作者地域性與世界性寫作相結合的灰色地帶,那里埋伏著叛逆和背叛難以分辨的動機,指控與被指控的相互轉換——這也是影片最令人著迷的地方。
電影中也加入了一些出色的表現主義心理描寫段落。當作家感到故鄉危機四伏,他夢到所有人都端著槍,態度可疑地望著他;當他在越野車上被好友綁架,影片則選用了心理導覽式的手法,將作家的心理糾葛對象一一呈現。水塘中死去的紅鸛這個意象前后反復出現三次,這種群居且能跨洲遷徙的大型涉禽幾乎是作家心境和命運的最佳暗示。
你年少時離去的勇氣是否足以支撐到兩鬢斑白?當我們背井離鄉后,鄉土又究竟對我們意味著什么?一個可以隨手拈來的話題,一些自嘲的素材?一組被粉飾浮想的意象?讓人不安的底牌?是你最熟悉的陌生之地,你無法也不想接近的燈塔,你遮遮掩掩的靈魂駐地?還是褪去的殼,遙遠的爐火,既定的方法論和宿命,將被撿拾的糾葛,燃燒的冰塊,棘手的感傷,在耐心等你歸來的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