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萍
范翔給董晴寫過紙條表達喜歡她,但董晴看都沒看就當著他的面扔了,這些事讓范翔覺得“挺受打擊、挺傷自尊,感覺把我給甩了”。
“我們男生在一起議論女生的漂亮程度時,董晴并不是排第一的。但我喜歡女生的標準跟其他男生不一樣,不僅看漂亮還在意性格,溫柔一些的我會把她往前排名。董晴比較溫柔但是有點高冷,不大理男生,她越高冷我越想接近她。”在江蘇省常州市一樁因為“早戀”殺人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范翔這樣解釋他對被害人之女董晴的感情。
為了準備強奸“甩了”自己的女同學董晴,范翔伙同另外兩名“兄弟”巢雷、夏新新竟殺害了她的父親董力華。2016年11月24日下午,常州市中級法院不公開審理這起殺人強奸案,法庭上站著的是三名案發時均未滿16周歲的被告人。
借領身份證打探案情的少年
2015年10月6日,國慶長假第二天一大早,常州市金壇區一個派出所民警接到110指揮中心轉警,稱其轄區內居民董力華被捅成重傷。民警趕赴現場后發現,被害人已躺在血泊之中,胸部頸部多處刀傷,慘不忍睹。因尚存微弱生命體征,民警馬上通知120到現場搶救。但是因為有多處致命傷,董力華最終因為搶救無效在醫院死亡。經法醫鑒定,董力華系遭他人持單刃刺器刺戳頸、胸部致雙側頸動脈斷裂、肺部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
40歲的被害人董力華是獨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其父母悲痛欲絕,他們向警方反映:董力華在國慶節回家,主要為了看望獨女董晴,因為董力華與兒媳周琴剛離婚,放心不下女兒,“這肯定是周琴干的,是我兒子堅決要離婚,她恨我兒子……”
經民警調查,董力華常年在廣東搞建筑裝潢,年收入十多萬元,是家里的頂梁柱。可他也因為工作性質而不常回家。為此,長期以來夫妻間感情淡漠。2015年5月,兩人經法院裁定離婚,女兒董晴隨父親生活,周琴搬了出去。
村民一致反映董力華為人忠厚善良、性格內向,從未與誰紅過臉,更別說結下深仇大恨,在離婚這件事上也對得起前妻周琴,而且雙方還有一個女兒,不至于殺戮相向。在案發時間上,周琴也有不在現場的證據,警方排除了周琴的重大犯罪嫌疑。
警方調取案發現場及周邊監控錄像發現:當日凌晨被害人家附近有三名可疑少年出現,一人行走不便由另兩人攙扶,隨即三人消失。上午8時許,其中一名少年再次出現,騎電動車至被害人家東側農田,將之前被攙扶的少年接走……警方圍繞監控情況進行調查。案發當天下午4時許,一位當地少年到派出所領取身份證,所長徐明華發現他衣著體貌及所騎電動車與監控錄像情況相似,即將其扣留,這位少年正是監控視頻中三名可疑少年之一:15歲的巢雷。
未經世事的巢雷不敢正視徐明華的眼神,額頭冒汗、神情慌張。被訊問的第一個回合就交代了與同學范翔、夏新新欲對被害人女兒董晴進行強奸未果,范翔當場殺害被害人的經過。他說來派出所是想借領取身份證的機會打探案發情況,待領到身份證后即潛逃。當天范翔及夏新新也被抓獲歸案。
早戀里受挫的自尊
本案的第一被告人范翔到案后交代:“我們仨與董晴初中同班,初二下學期開始喜歡她。初三調整座位,她緊挨我左側,距離很近,能聞到她的味道,偶爾會碰到她的手,像觸電一樣。我很喜歡她,下課了就主動跟她說話,開始她不大理我,漸漸地就理我了……”
天冷了,范翔見董晴怕冷經常搓手,即買來卡通圖案電熱暖水袋偷偷塞在她抽屜里再悄悄告訴她。董晴拿出熱水袋看了看沒作聲,又塞進抽屜,算是接受了這份禮物。
董晴一心要考重點高中上大學,成績排在班級前十名,連年獲得三好學生。她沒把范翔送熱水袋當成男女交往,但發現范翔把這太當回事,就不再搭理他了。“我判斷男生的標準必須努力學習,他成績屬于下游。他提出要加我QQ,我沒搭理他,我只讓夏新新加了QQ,他不像范翔那樣(主動接近我),加就加唄,我加了好多同學,男女生都有。”
“議論女生時,范翔說他喜歡董晴,其實我也喜歡董晴,知道范翔喜歡她了我就不跟她套近乎了,放在心里罷了。”夏新新在接受訊問時說。
董晴沒把加QQ這件事當回事,但在范翔看來并不那么簡單。他覺得董晴接受了禮物就是接受兩人交朋友,可過段時間又不理人,也不讓人加QQ,卻讓夏新新加了。“給她寫過紙條表達喜歡她,紙條是偷偷夾在她書里的,但她看都沒看就當著我的面扔了,之后再也沒搭理我,這些事讓我挺受打擊、挺傷自尊,感覺她把我給甩了。”范翔說。
留守少年的青春期騷動
范翔體型偏胖,厚背寬肩,小胡子拉碴,看上去比同齡人老成得多,像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是三個犯罪嫌疑人中的“老大”。范翔的學習成績雖然不咋的,但在體育方面樣樣拿行,打架從不吃虧,這也是巢雷、夏新新愿意跟他“混兄弟”的主要原因。
三個犯罪嫌疑人都是留守少年,和各自的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幾位老人因為文化程度低、與外界缺乏交流,對孫輩的關心僅限于生活照料。在外的父母與孩子的交流則通過QQ或微信聯系,一般只問問學習情況,很少涉及內心世界。三人晚上經常偷跑出去,玩到12點左右才回家。
范翔3歲時,父母就離異了。父親在北京打工,母親改嫁后再沒聯系,范翔連媽媽長什么樣子都記不清了。在范翔眼里,“父親每周通電話都是老套的那些話,不會走心。我有心事不會跟他說,更不會跟爺爺奶奶說。”巢雷的年齡是同年的三名犯罪嫌疑人中最小的,也和奶奶在一起生活,案發時還是一臉稚氣。夏新新是三名少年中最受父母溺愛的,只是父母對他的“好”并沒有體現在精神上。
從初三開始,范翔開始接觸到一些和性有關的視頻。在感官的刺激下,他體內青春期荷爾蒙如奔騰的野馬般亢奮,強奸董晴的想法開始在他腦海里成形。
有一次,巢雷、夏新新到范翔家玩,范翔說:“我想強奸董晴,她肯定不愿意,你倆得幫忙。”巢雷、夏新新沒拒絕,兩人反而覺得好玩刺激,又都喜歡董晴,反正有范翔打頭,也沒覺得害怕,更沒想到是犯罪……
中考后董晴如愿考入重點中學,三兄弟一起進入職高就讀,都住校,開學不久即迎來國慶長假。2015年9月30日放假這天,三人坐公交車回家,車上他們看到了董晴。董晴依然一副冰清水冷的樣子,當作沒看到三個人。四個人在同一站點下車,范翔沖著董晴遠去的背影狠狠咬了咬嘴唇。
10月5日,范翔把巢雷、夏新新約到橋下策劃作案。
為了以后犯罪殺害同學父親
2015年10月5日晚,三人準時碰頭來到董晴家西邊巷子里,范翔從包里拿出手套、塑料袋、泳帽,三人穿戴好后將手機放在一塊大石頭上,范翔吩咐夏新新看管手機并望風接應。
巢雷、夏新新托起范翔,范翔爬上院墻,見二樓東邊臥室窗戶開著,想爬過去查看,又怕體重太大踩破瓦片發出響聲,便叫個子小一點的巢雷爬上去。巢雷由夏新新頂起來爬到二樓窗戶處看了看說:“有個男的躺在床上玩手機。”范翔說這是董晴的爸爸,董晴應該在西邊臥室,“等她爸睡著了再說”。
范翔與巢雷騎在院墻上商量,范翔對巢雷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表示要殺了他。這時房間里傳來了聲音,兩人湊過去一看,發現董父已不在房間。范翔讓巢雷將準備好的包拿上,隨后取出事先準備的水果刀,戴上白手套。做好準備的范翔示意巢雷協助,巢雷便奮力托起范翔,范翔得以爬上窗臺跳進屋內并關上窗戶。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范翔迅速鉆進床底下……
董力華進屋后即關燈睡覺,不多時床下的范翔就聽到了均勻的鼾聲。他爬出來站在董力華床前猶豫了一會兒。范翔最后心一橫,緊握刀柄朝董力華頸部猛刺,只聽董力華尖叫一聲,坐起來抓住范翔雙臂。范翔說很害怕,怕他呼喊,又朝他捅了一刀,就聽到樓梯有腳步聲,趕緊從窗戶跳到房頂上,再跳到地面時摔斷了左腿,忍痛單腳跳著逃跑……之后便如監控錄像所反映的:巢雷、夏新新左右攙扶范翔到一塊黃豆地里后各自回家,第二天早上巢雷騎電動車將范翔送回家。
司法救助幫失依少女復學
40歲的被害人董力華是獨子,年邁的父母經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雙雙臥床不起。一年中董晴遭遇父母離異、父親被害兩次精神創傷。面對檢察官,她神情木然令人憐惜,一說起爸爸就淚流滿面:“爸爸每次回來都給我帶禮物,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爸爸不在了,特別想念媽媽,她不主動聯系我,請檢察官阿姨轉告我媽媽,希望她能多關心我……”
2016年12月23日常州市中級法院不公開宣判:被告人范翔、巢雷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范翔系主犯,巢雷明知范翔的殺人動機,雖進行過勸阻,但積極實施了幫助范翔進入作案現場的輔助行為,應屬故意殺人共同犯罪的從犯。被告人范翔、巢雷、夏新新為強奸犯罪準備工具、制造條件,屬犯罪預備;三被告人均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作案后均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被告人范翔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被告人巢雷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被告人夏新新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
截至發稿時,作為范翔、巢雷的監護人的兩人父母未主動賠償被害人親屬,而不具有民事賠償義務的夏新新及其父母自愿拿出3萬元救助被害人親屬,這也成為夏新新被從輕判處的酌定情節。
案件終結后,常州市及金壇區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部門負責人數次登門探望,協調村委為被害人父母特辦低保,會同心理咨詢師與董晴交流疏導,聯系她所在學校減免學雜費,啟動司法救助程序給予3萬元救助金。休學在家的董晴恢復了學業,悲傷的爺爺奶奶也漸漸走出陰霾。
今年2月16日,在春季開學前夕,常州市金壇區檢察院未成年人保護志愿者團隊“向日葵護苗之家”看望了被害人董力華的老母親及女兒董晴。為能讓失依少年董晴安心學習,“向日葵護苗之家”的檢察官為其送上2000元慰問金,鼓勵她戰勝困難,努力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