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存
西方藝術史學者赫伯特·里德說:“藝術的發展階段是與思想的發展平行的,而這兩種發展又與社會密切相關。……現代藝術的形式發展是受到社會力量和經濟力量的‘調節的”。正是在歷史轉型、時代巨變的震蕩中,世界性文化的跌宕起伏與劇烈變化,使我們迎來了“語言嬗變”的文化環境,在這一背景下,傳統受到了普遍的挑戰,而濫觴于上世紀初的“新中國畫運動”則日益顯示蓬勃與強勁的生機,中國畫的“轉身”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化和鮮活感;其突出之處是,繪畫漸從對外部世界的關注,轉而為對內在心靈與情感的關注與表現,即,“語言嬗變”、“心路歷程”的思考與表現,已成為當代藝術的重要命題與特征。
女畫家范國榮正是在這一大背景下,成長并成熟了自己的藝術的。
她作品的聚焦點,始終在當代女性精神層面上游移、徘徊,在結構作品形式、意象時,她并不追求大起大落的情節、內容的敘事,而是以淡定的心態去捕捉并定格當代青春女性的個人情思與情懷,甚至是一種情緒的撲朔迷離的表現,在大量心語與獨白式的意象表現中,作品中的女性及其情感與意韻均見出畫家自身在“語言嬗變”中的體驗與感受;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畫家自我的心靈獨白。
在經歷了“筆墨加素描”的探索階段后,范國榮回歸了樸素、單純的水墨藝術品質境地,這是對時尚與唯美之風的顛覆與反叛,它來自于對現象、事物與藝術的本質性認知和覺醒。

藝術史告訴我們,藝術只是符號,特別是現當代藝術具有濃厚的符號意義和特點;因為,今天的人們作為同其他事物相分離與區別的自覺意識個體,只能以符號語言來表現自我;當然,這些符號有些是原初的和永恒的,有些是個人化和暫時的,而意象與符號的共存,作為藝術準則,表明現當代藝術的不協調性、復雜性和情緒化特點。
范國榮的作品顯然是以上述理念為準則的,她在借鑒20世紀初中國前輩女畫家藝術經驗的基礎上,又汲取了西方現代經典藝術大師的某些優長入畫,在博采眾長、兼容并蓄中,使意象與符號共同派生出感覺性的象征意味的“情緒鏈”。
范國榮在長期藝術思考與實踐中,賴以建立的“情緒鏈”,是以“直覺面對事物”、“在不真實的把握中捕捉感覺”、“在想象中回到原初”等為出發點的,因此,她在感情認知的基礎上,去感受現實和人,并確立由此而形成的非寫實的邏輯關系;然后,通過這一邏輯程序去確定意象形態、符號內涵與空間關系,由此構筑的文本,必然具有這樣的特點——摒棄三維空間中的形象、情節表現的美學原則;一切不存在于客觀現實之中;它只是一種象征,給人以情緒感染而非以故事、敘事的刺激與訴說。
以《都市閑情》命名的系列作品,令人耳目一新的是——這是一種新的視覺,一種新的筆墨語言秩序,一種充滿內在節奏的情緒表達。平面空間中的二維人物、環境,在畫家筆下都相當簡潔,畫面中的人與物都是空間中的符號,在無中心與無邊緣中,都處于同一平面中,而筆墨、形式與意象、符號表現了直覺視界中的固有形式;雖然,拋棄了透視,消解比例,沒有體量,隱去了光影,但營造了一種新的平衡,畫面上產生了自然的、寧靜的、耐人尋味的情緒范圍,在這里,展開了“當下”青年女性的“心路歷程”是十分貼切的。
范國榮筆下的當代女性及其情緒,或她們的心路歷程,是人與現實、生存與世界的總體狀況決定并產生的;作品中的女性多為知識型、白領與中產階級,在閑適之中透出些許困惑、茫然與慵懶,然而一切是平靜淡定的;在畫家平實、虛松的筆墨中,被表現為一種內含憂郁成分的思索,這是一種自我叩問、自我發現、自我救贖的表現,也是一段“心路歷程”的凝定。
值得注意的是,在平實、淡定與樸素的藝術語言和藝術形式中,所有人物都洋溢著遠離喧囂,遠離亂象的平靜,在無故事、無沖突的人與物的關系中,保持著事物的基本的、固有的形式,并賦予它感性意象的簡化,留下對本質性元素的記憶與想象,使之產生并獲得意義,同時上升為某種象征性,這便是范國榮筆下的意象、符號,一種單純的情調、一種耐人尋味的情緒,一種平靜與波瀾不驚的美感,但是,在其深層和現象背后,卻蘊含著人生的抉擇與內心波瀾,讓人感受到虛無背后的某種實在。
在這里,女性視角是令人關注的,這種由平靜、淡定產生的魅力,與其獨特的觀察、發現與理解是不無關系的,因為,畫家筆下的現實觀照、人文情懷,它的語言魅力,以及其耐人尋味之處,就在于某種平淡的未知因素與不確定性,且與現實生活有著非對稱關系,它們從女性角度道出了當代女性的內心世界和改變生活現狀的渴望。
范國榮以現代藝術手法對畫面空間進行處理,譬如,把時間空間化了,在平面空間中營造一種“白日夢”的氛圍,在迷離、模糊、朦朧與恍惚之中洋溢著不確定性和相對性,畫面空間得以向未知拓展,在技法與內涵、形式與情緒的渾然一體中,展示了當代女性的“心路歷程”,讓人在大時代的背景下和“語言嬗變”的進程中,思考自我、思考生活。
就此而言,范國榮以自己的藝術,躋身于“當下”,并為當代女性代言,她的藝術因而獲得了升華,也更富有現代性的張力和美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