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馬
業余,他給探險家當向導
馱著他們的行囊
在地球的最高峰
爬上去爬下來
他自己的事業
是轉山
在巨峰腳下匍匐
經年累月地尋找自己
李壯點評:一首很簡單的詩,意味卻不簡單。此處并置的兩番場景,單獨來看似乎都不能算是陌生。攀登珠峰近年來似乎成為了一種時尚,除了極限運動愛好者,各種成功人士也紛紛加入,顯然挑戰第一高峰比安全地打打高爾夫球更能彰顯政商大鱷們的非凡氣度。至于轉山與磕長頭,更是被攝影師和進藏文藝青年們一拍再拍、一寫再寫的對象。這一切導致我們對西藏與珠峰的想象長期籠罩在媒體的鏡頭強光和小清新的迷醉光環之下,以致于時常出現應激性失明般的審美疲勞癥狀。在這首詩里,兩個場景被并置在一起,卻又各自攜帶著微妙的錯位和偏移,由此產生出了與眾不同的審美張力。在“業余”和“事業”的倒錯之中,凸顯出來的是一個令人動容的轉山者形象,并在情感體驗上完成了一次高純度的還原。
作者創作談:《轉山》從根本上來說寫的是信仰。
最早我想寫一個童年時的困惑,就是我看到在光輝的登上地球巔峰的探險家之側,總有一個或幾個矮小的東方面孔的人,毫無疑問,他們同樣登上了巔峰,而且,他們表現的更為不凡,因為通常,探險家手里揮舞著旗子,他們依然背著沉重巨大的行囊。為什么他們的登頂不被承認,或者說無人宣揚。這種不公使我不安且不解。
后來我知道了這些人是夏爾巴人,也知道了夏爾巴人也并不是在登頂方面有多么異于其他人種的天賦,登往珠峰路上的尸體60%是他們。在人類尚未開始諸如此類的探險之前,夏爾巴人也鮮有人登頂。在這點上,我為他們鳴不平的感覺漸漸被一個明確的理念取代,那就是自覺。
自覺是人的自覺,文明的自覺,是人類通往未來的梯子。我意識到,人,在自覺中反復誕生,而夏爾巴人也必將在自覺中又一次誕生。所以,我們的事業首先不是謀生,當然也不是所謂的登頂。
“轉”是一種致敬的方式。當我在布達拉宮感受到它的真諦,在青海湖畔看到倉央嘉措轉山轉水轉佛塔的詩句時,我作為一名自覺的夏爾巴人誕生了。人們視為畏途的,我可以付出努力克服,爬上來爬下去。但我作為一個人,成功的巨大誘惑和榮耀并非我所愿,我心中有比珠峰更高的山,匍匐的身下有比自己更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