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片云（組詩）

吉海珍

折一片云

夜既然太黑

何不采一片黃昏的云

乘著天明

折一雙眼睛

甚至可以水靈

看得清故鄉的眉眼

夕陽淡淡的貼著指尖

如我離開時那灼熱的疼

那時我的靈魂一半在河流里漂泊

另一半迷失荒蕪

若折成月亮

塵世的曲卷該多透亮

再沒有人誤入歧途

那就抽離出混雜于炊煙中的那一片

將往昔折成雪花狀的菱形

之后舒散疼痛，苦楚

把山谷間的舒卷高高舉起

高過天空的湛藍

今夜，注定沒有星星

你路過時

看見那片忽然閃爍的云朵

是我留下的路牌

通往我居住的山澗

分明已經很久

你我不見

分明已經很久

那時我撒下的麥粒

已經收割

只剩麥茬在空蕩的田野里風化

你的沉默

分明已經很久

久到不知從何說起

只記得風堵住了即將開的口

我們的思念

分明已經很久

昨夜還聽到破土的力量

能確定那是你正長在我心里

我們相識

分明已經很久

是的，已經很久很久

久到沉默

彼此都懂

是的

分明已經太久了

久到快要遺忘

久到再也無法割舍

尋 找

越過山崗尋找

土著的巖石說你來過

趟過河流追逐

溪水帶著你的足跡遠去

疑惑你是我錯過的一塊巖石

或是我捧起的一冽清泉

陌生一再逼近

左腳離開的巖石上鐫刻著詩行

寫到了南方的高原

那么

就選一片彩云指路

踏上生長著詩歌的沃土

你在紅土地上用黑色的筆寫詩

在你的耕織地

詩歌長成麥子一樣的金黃

那是你寫給大地的序言

我不認識你

我們互不相識

當我走進你的詩歌

找到你洗禮靈魂的方法

我的思想找到了歸宿

我居住在你的下游

淡淡的墨流進我的家園

確切地說滋潤了一方土地

下游的土地長出了淺淡的句子

接近你的思考

我認識你

我們彼此熟識

在南方高原上

你用風的方言記錄下

部落里的那場舞蹈

還有我的云衣，霞裙，霧紗

那里也是你的山川，河流

你劈開的荊棘之地

長出一些食糧

喂養那些空洞的靈魂

沒有人把你供奉

但你灑下的星星之火

即將照亮天空之下的大地

以及大地上循著你的腳步前行的人們

一條讓人疼痛的路

托舉著雙腳的

是骨骼埋在泥里長成的石化

被歲月磨得如頭顱一樣光滑

高低不平

這時我看見三月披麻戴孝

哭白了秀嶺的枝條

淚往南，九渡河哀聲綿綿

拐出硝煙的脈絡

往北，漾濞江的嗚咽讓一座小城

日夜醒著

一樹樹梨花睜大了一雙雙淚眼

遠望著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當雨水在骨骼間搜刮

每一條溝渠血流成河

小尖山從胸腔突出

默哀，能否換一些心安

那些刺痛我們的靈魂該上了天堂

安息

我欲見無門

那是有著與生命同等重量的帶子

繞山，渡河

一條世界人心上裸露的傷疤

塵土一起都會隱隱作痛

塵土是犧牲者的骨灰

無名無姓

我站在豬嘴巖

看見了這條讓人疼痛的

叫滇緬公路的路

流著血淚

秋天能否再見

走進春天的林子

用你編制的花戒作為信物

在秋天的界碑

等

覆蓋了我一春的花瓣

將鮮活的成分沁入

透過陽光看到

肌膚里流動著花一樣的殷紅

那時連我的呼吸都散著花香

我愿意以一朵杜鵑的柔情等你

如果杜鵑太過妖艷

換一瓣素潔的梨花如何

當你的鼻翼觸到那一層純白

一圈紅暈從邊緣泛開

如果梨花不夠靈動

那么就做一潭碧水

也許你沒有遺忘

你的雙手曾捧起我清涼的心跳

我安靜地在你的掌心端詳

當夕陽把你的身影推入我碧色的懷里

你看到我一路驚慌的逃跑

這樣的場景也曾出現在夏天

我發呆的傍晚

在風來風往中對著背影

我甚至看到了極細的發絲不舍的表情

那是日落時

我順風飄落的心思

當我拾撿那些滿地緋紅的心思時

我跨進了秋天

而你是否已經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