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和小孩談戀愛

豬小淺

第一個跟她提分手的男生

謝知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丁一。

倒也不是多愛他，他存在于她的心里，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跟她提分手的男生。

在學校門口的小餐館，老板娘將熱氣騰騰的地鍋雞端上來，丁一就在那個時間點說了類似從此分道揚鑣的話，謝知夏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有點反應不過來。半晌，她無厘頭地冒出來一句：“你的眼鏡真好看。”

丁一沒有笑，他扶了扶新配的眼鏡，有點嚴肅地說：“知夏，我是認真的。”

說完，他去結了賬，甚至不肯留下來陪她吃完最后一頓飯。謝知夏一個人吃掉盆里的地鍋雞，從小餐館出來后，站在馬路邊看著車來車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謝知夏一直覺得，丁一是那種很長情的男生。一副眼鏡戴了四五年，度數不夠也舍不得換；衣服和鞋子被她嫌棄多遍后，才去買新的；去食堂吃飯，常年都點一份魚香肉絲，像是怎么都吃不膩。

可這樣的丁一，卻毫無征兆地說了分手，然后到他老家所在的文化局報到，正式成為一名公務員。

謝知夏為丁一找過很多分手的理由，可能是那天，她吃地鍋雞的樣子，不夠優雅；又或者是他換了一副新眼鏡，看清了她臉上的小雀斑，發現她不夠漂亮。后來，謝知夏也想通了，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地鍋雞是錯，小雀斑是錯，哪里都是錯。

反正，不是她的錯。怪只怪，丁一已經不愛她。

老男人給的愛情不動聲色

失了戀的謝知夏，每天窩在小公寓里聽歌看片，想起丁一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明明看的是喜劇片，笑著笑著，卻有眼淚掉下來。

有天早晨，謝知夏看到鏡子里那個蓬頭垢面的自己，嚇了一跳。她在微信上聯系了以前學校記者團的學姐，去了學姐所在的廣告公司，正式做個職場新人。

新人要處處小心，策劃部總監Dave性格孤僻，總是擺著一副臭面孔，不茍言笑。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在午飯時間給下屬挑刺。謝知夏每次看到他，都有點心驚膽戰。在這種人身邊工作，真是無聊透了，她時常冒出離職的念頭。

有天，謝知夏留下來加班時，突然犯了胃病。她疼得趴在桌上冒冷汗，不知什么時候，Dave拿著胃藥走過來說：“趕緊把藥吃了。”語氣霸道而溫柔。

大概是從那一刻開始，謝知夏慢慢發現這個男人溫柔的一面。開會時，他不經意間飄過來的眼神；電梯里，他幫她遮擋出來的一方小天地；午飯時，他叫的外賣，有她的一份。當謝知夏發現這樣的溫柔，他只用在她一個人身上時，心里不自覺地開出了一朵花。對23歲的謝知夏來說，35歲的Dave無疑是個老男人。

老男人給的愛情不動聲色，謝知夏不自覺地淪陷。

Dave對她很好。無論是時間，還是金錢，他能給的，都盡量給她。可后來，謝知夏想要的越來越多，Dave愿意給的卻越來越少。再后來的戲碼，就有點狗血，Dave劈了腿。對方是個32歲的剩女，自然沒有謝知夏年輕漂亮，但Dave很快和她結了婚。謝知夏一遍遍追問原因，有點歇斯底里。這個男人疲憊地說：“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

愛情來的時候溫溫柔柔，收場的時候卻有點不體面。

一個好看的男生跟你撒嬌

一個女生，兩次被甩，謝知夏覺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

以前，謝知夏看過一句話，說判斷一個男人愛不愛你，就要看他會不會把你寵成一個孩子。她用這條理論，去給丁一和Dave打分，得出的結論是，他們都真心愛過她。但遺憾的是，他們都離開了她。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勁，要不然為什么愛她的人最后都離開了她？

帶著點賭氣和哀怨的情緒，謝知夏拎著箱子去了上海。起初的一兩年，她的心思全都給了工作，不肯戀愛。或者說，是沒有信心去愛新的人。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比如26歲了，不戀愛也沒人管你，比如在街頭偶遇舊人這件事，因為是小概率事件，只要條件合適，很有可能就衍生一場愛情。

周馳就是用這種方式出場的。

那時謝知夏正忙著跳槽。一天，她敲開一家公司的門時，卻被告知走錯了地方。她要找的是1號樓的806室，卻迷迷糊糊地去了2號樓。就在她打算離開時，身后有人叫：“謝知夏？”

謝知夏回頭，一臉茫然，對方有點著急：“我是周馳呀，喜歡過你的周馳，不記得了嗎？”

聲音有點大，辦公室里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謝知夏不由得臉紅了，她將周馳的臉拼湊了半天，才算是拼出了一點少年的樣子。

這不能怪她。周馳的變化真的有點大，他褪去了嬰兒肥，身高也一下子躥到了一米八，配上無框眼鏡，完全帥出了新高度。明明上高中的時候，周馳還是個圓溜溜的小胖子。

謝知夏在腦海里放了一場慢鏡頭的老電影，確定那年的周馳，確實用少年愚笨而又真誠的方式喜歡過自己。那時是高二，有段時間周馳有點奇怪，每天早上只吃兩個饅頭做早餐。三個月后，他用省下來的錢，給謝知夏買了一束玫瑰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向她表白。

謝知夏從小就不喜歡胖子，所以她沒留任何情面地拒絕了他。周馳有點黯然神傷，不久后就轉學去了外地。兩人坐在樓下的餐廳，回憶到這個節點的時候，周馳嘟著嘴說：“謝知夏，你深深地傷害了我。不行，你得補償我。”

一個好看的男生，突然這樣撒嬌，謝知夏的心，不自覺地打開了一條縫。

不想又做了被甩的那一個

春天的時候，周馳擠啊擠，總算擠進了謝知夏的心里。

但戀愛沒多久，謝知夏就后悔了。周馳這個人怎么說呢，好是好，但他愛她的方式，她有點接受不了。謝知夏想了很久，想到一個詞：苛刻。

有次兩人正吃著飯，客廳里的燈泡壞了，在謝知夏眼里，這當然是男人的事。沒有男人，那也是電修工的事。可周馳非要拉著她，教她怎么查線路。謝知夏不肯，周馳還是堅持，最后兩人吵了一架。

夏天的時候，謝知夏因為一個項目和上司鬧意見不合，每天上班都成了煎熬。她跟周馳抱怨，想換掉工作。如果是Dave肯定會說，好，我來養你，但周馳了解完事情的經過后，卻說職場上誰沒點委屈，覺得她小題大作，弄得她心里很窩火。

窩火的事情還有很多。謝知夏晚上睡不著，要周馳陪她，周馳說了句“你自己調節”，就呼呼大睡。謝知夏鬧脾氣離家出走，周馳只是跟在她身后，卻怎么也不肯走上前來哄哄她。

愛情不如意時，總是會既往不咎地念起前任的好。謝知夏想起丁一，想起Dave，想起他們給她的360度關心、24小時關愛。那些溫柔的細節，讓謝知夏越來越確定，也許周馳沒那么愛他。

周馳顯然已經厭倦了這個問題，他淡淡地說：“我當然愛你啊，我從高中時就愛你了呀！”說完，去了衛生間，謝知夏有點心灰意冷。

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不是應該站在她面前，替她擋住所有的風雨，讓她保留小孩的天真嗎？他卻逼著她，一點點變得世故成熟，一步步面對這個有點丑惡的世界。

謝知夏醞釀著離開。

她不想等愛情變得面目猙獰時，又做了被甩的那一個。

兩個大人才能彼此相愛

丁一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時，謝知夏正在周馳的公寓里收拾自己的東西。衛生間臺面上，變成了清一色的男士護膚品。衣柜空了一半，鞋柜里也只剩下周馳的鞋子。

丁一來上海出差，他說在街頭看到一家淮南地鍋雞時，突然很想見見她。

也許是分開得太久，面對丁一的時候，謝知夏的心里已經沒有了波瀾，甚至也可以很坦然地問出，當年為什么突然不要她了？

丁一想了想，回答她：“其實不是突然，知夏，那時和你在一起，我時常覺得是在和一個小孩談戀愛，挺辛苦的。就像我們最后那次吃飯，你明明知道我上火，卻點了一桌子味道很辣的菜，還不停地責怪我為什么不高興。”

謝知夏聽著，恍然想起Dave也說過同樣的話。原來他們都是以相同的原因離開了她。午夜時分，謝知夏目送著丁一離開，心里像是有一口憋著的氣，終于松掉了。

坐上出租車時，手機響了起來，周馳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地說：“謝知夏，你打包行李想干嗎？你在哪？馬上給我回來！”

謝知夏沒有回嘴，她聽著聽著，突然就笑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沒人想和小孩談戀愛，只有兩個大人，才能心平氣和地相處。比起丁一和Dave，也許周馳才是最好的戀人。他愛她，但沒有無限制地寵她，而是站在她身邊，一點點教會她面對人生里的風雨。

謝知夏回到小公寓時，行李箱里的物品已經回歸到了原位，周馳正在廚房做紅燒魚。煙霧繚繞的霧氣里，她從身后抱住了他。

周馳回頭，看向她的時候，眼睛里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