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朵
我想讓女兒知道,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善意,
日積月累,不僅能溫暖對方,更能溫暖自己。

我去接女兒放學。她表情嚴肅又憤怒:“媽媽,我的餅干又不見了。我懷疑是王可偷的!”王可是她上個月剛換的新同桌。女兒很激動:“我以前以為是因為書包拉鏈沒拉好,所以昨天專門把餅干裝在了最里層,可餅干還是沒了。課間回來時,我看見王可在吃東西,是海苔味。我問她吃什么,她慌慌張張就跑了。剛才放學,我打開書包,發現餅干又不見了。我今天帶的餅干就是海苔味的,她吃的肯定是我的餅干。不然她慌什么啊?”
“有一次,我看見她書包里有袋奧利奧。我也想拿出我的奧利奧吃,發現不見了!她的臉一下就紅了,把奧利奧還給了我,說不知道是誰放在她書包里的。”
“還有一次,我的面包不見了,她在校門口拿著一個和我那個一模一樣的面包在吃。可我從來沒見她帶過吃的來學校呀,肯定也是偷我的!”
“偷”這個字太過敏感,處理不當會有很多后患,得慎重引導。
我想了想,摟著她的肩膀點頭:“嗯,有道理,確實挺讓人生氣的!不過,你看咱倆現在是繼續吃‘氣呢,還是買點兒東西填肚子?”
她“撲哧”一聲笑了:“當然是吃東西了!”
我買了個大面包,一人一半,邊走邊吃邊聊——譴責“偷東西”的行為,“哀悼”那些不翼而飛的美食,夸她“慌慌張張”這個形容詞用得好,調侃她以前沒及時發現蛛絲馬跡。
見女兒情緒差不多平復了,我就忽然停住腳,假裝沉思。她很疑惑:“媽媽,你怎么了?”我一臉凝重:“我剛意識到我們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我玩兒了一個語言小技巧,用“我們”來暗示我和她是同一條船上的,即便真的有錯,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這樣一來,她往往更愿意靜下心來分析到底哪錯了。更重要的是,她能從中意識到犯錯并不可怕,大人也會犯錯,但貴在犯錯后敢于承認,敢于反思。
果然,她也皺起眉頭,認真思考了起來。
我開始引導:“你發現沒有,我們剛才譴責王可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已經認定她就是小偷的基礎上,但其實我們并沒有親眼見到她從你的書包里拿東西。那么,這就意味著有可能是她拿的,也可能不是她拿的。說不定是別人拿了后分了一些給她呢?說不定真的是她自己帶來的呢?”
說到這里,我很夸張地拍著自己的胸口,驚呼:“天啊,我們怎么能在還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隨便說人家是小偷呢?要是別人也只是憑一點兒線索就在背后說我們是小偷,我們肯定難過死了!”
女兒連連點頭:“哎呀,我都沒想到這一點!”我話鋒一轉,繼續把這個話題往深處帶:“不過,假設你真的撞見她拿了,你會怎么做呢?”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告訴老師吧。你覺得呢?”
我思考了一番,才慢慢回答:“如果是我,首先,我應該不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拆穿她,也不會把這事告訴任何一個同學。因為那樣做,雖然當時很解氣,但會給她帶來很大的傷害。大家可能會一直拿這件事來嘲笑她,以后凡是有同學丟了東西,都會先懷疑她。她可能不會再有朋友,甚至不敢再來上學。而我呢,不會因此得到更多快樂,反而可能會感覺愧疚。說起來,每個人都會犯錯,犯錯以后,都希望別人能為自己保密,希望能有一個改正的機會。”
“其次,從中吸取教訓,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犯同樣的錯誤,因為做壞事遲早會被發現的。最后,我應該會私下和她交流一下這個問題,避免再發生同樣的事。但是,我也沒想好應該怎么說才能既不傷她面子,又能讓她明白我的意思。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呢?”
我給女兒留了道思考題,沒想到,她給了我一個驚喜。
冥思苦想后,她竟然提出了這樣一個方案:“我明天到學校后,先把東西拿出來給王可看,然后跟她說,我已經丟了幾次東西了,想著要給別人機會,就一直沒說。如果再丟東西,我就會告訴老師了。如果不是她拿的,這樣說不會傷害她;如果是她拿的,她應該也能聽懂我的意思。”
我抱著她轉了一圈,連連稱贊她的小腦瓜太聰明了。
不過,我心里還有一塊石頭。如果真的是王可,還接二連三這么做,那么,單憑女兒那點兒不輕不重的點撥,估計作用不大。此時,我閉口不談,也許反而會害了王可——她或許不會再拿女兒的,但可能會拿其他同學的。火苗不及時撲滅,到燎原時就麻煩了!
我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女兒,在征得她的同意后,專門就這個問題和老師進行了溝通,請老師從側面對王可多加關注,適時引導。
繞這么多圈子,其實,我只是想讓女兒明白一個道理——我不是讓她毫無底線地當一個圣人,而是在保護自己的同時,盡可能地給予別人一些善意。因為,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善意,日積月累,不僅能溫暖對方,更能溫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