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座標

時間的座標

時下動不動講穿越。那是現實生活過得沒滋味了，虛構種種幻象得到一種意淫的滿足。去宋朝遛跶一圈回來發現，那碗泡面還沒涼透，霧霾也似乎更重了。日子要一天天挨著走，分分秒秒不能跳過，所有的苦梗甜梗都在時間的座標上。

2月17日，香港前特首曾蔭權因“公務人員行為失當罪”入獄。“行為失當”也判刑？初時有點意外，細想便也釋然：一國兩制嘛，不能拿咱的規矩去套人家。不過曾的失足我還是有點憐惜。10年前他謀求連任特首時，握雙拳發表演講：“我今天仍然記著40年前加入政府時的那句話，我會做好這份工。”把做特首當作給百姓打工，讓我們牢牢記住了他。那年《中外文摘》破例以他這句競選口號為題，作了開篇。幾年間港府成績斐然，成功救市與抗擊“非典”，尤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許習慣了內陸官員動輒幾億的貪腐紀錄，似乎曾犯的事連“小巫”都難算上。但香港廉署一位前官員有句話說得狠：公務員做事要比白紙還白。標準擺在這兒，前特首無話可說。咱們這里，公務員做事也開始向白紙靠攏了，好。公務員不好當，百姓就有了希望。

曾蔭權拉著妻子，在兒子的攙扶下走出法院。曾一言不發，沉默面對記者。最后走到電梯前，曾的妹妹對記者開口：可不可以留給我們一點尊嚴。曾似乎胖了一點，也老了一點，尋不見一絲當年意氣風發的痕跡。人的升降沉浮，都被死死釘在時間的座標上，無人得以幸免。

豈止特首變老，我們都老了。一年前寫的筆記《你只是變老了》，概因一篇同名文章有感而發。那文章是年逾四十的兒子推薦給我。“變老”不是指父親，而是說他自己。大公司的老員工，三十多歲即開始被清退；你都“不惑”了，還優哉游哉不知老之將至？

整個世界在變老。聽人社部的口風，延遲退休是擋不住了。多給國家交兩年錢，將來讓國家養著也心安。都在議論人口走勢，計劃生育這一基本國策開始作調整，如何拿捏調整的尺度與時機，是頂級的世界難題。泰坦尼克的航線調整得晚了一步，雖躲開了正面碰撞，卻沒避開船舷被撕裂。過去單獨一孩的父母戴紅花、給獎勵；如今人民代表建議給養了倆孩的發奶粉錢。體面而闊綽的大國舉止，讓我們自信進入了“不差錢”時代。索性多獎一點如何，比如加上純凈水和尿不濕？你笑了，那是因為不知“人口”潮涌潮退的厲害。看看大數據：2010年普查，80后、90后、00后的人口分別為2.19億、1.88億和1.47億。從80后到00后不到一代人時間，出生人口萎縮了三分之一。我們一直驕傲地說，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1980年實占22.1%，目前降為18.7%；但新生兒卻不到世界的12%！乘公交發現半數以上都拿著老年免費卡，我就想未來的老人社會還會啥模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破除了，“享受生活、活在當下”成為青年的信條。是啊，多一張嘴，生活品質掉一截。還有住房呢，三口之倉又擠進一位，誰給誰讓地方？

什么叫此一時彼一時？時勢在變，人心在變，只有時間座標冷眼旁觀。我們靜下心來沿座標前看后看，方知多少事并非輸于敵手，而是敗于時間。

驀然想起了一句臺詞，也是對時間的無奈。《半生緣》：18年后曼楨與世鈞見面。站了許久，曼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令人感懷、令人心碎。曾蔭權盡可回憶“我會做好這份工”引發的民意激蕩，但他回不去了；十幾億的人口大船沿著時間的座標把舵，不須回首，只能前行。我們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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