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部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李小建

周末一個人在家把王梵瑞的新專輯《萬重山》聽完了，覺得很舒暢，然后又把他的第一張專輯《青春》也聽了。回想起第一次聽王梵瑞，還是在遙遠(yuǎn)的2006年。我尚記得那句懶洋洋的“時間一槍打在了我身上”，像是一張沐浴在陽光里滿不在乎的臉，滿滿的都是青春的驕傲和不羈。那時年輕，雖然唱著“我什么呀都沒了”，但覺得一切都是欣欣可愛的，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內(nèi)心里還是覺得“該有的都會有的”。所以現(xiàn)在聽來這樣的歌，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

如今聽《萬重山》，感嘆王梵瑞也是老了，聲音蒼老了點，也沒了青春時的清新，但還是一樣質(zhì)樸。老也有老的好，年輕時覺得看透的，都不過是一種自我幻想。老了老了，才算是真的看得透徹，也不糾結(jié)，也無執(zhí)念。聽說這十年王梵瑞開過面館、火鍋店，賣過燒餅，不知真假，也沒去探究。這就像你聽人說起一個兒時的朋友的故事，跌宕起伏也好，一帆風(fēng)順也罷，都是人生常態(tài)。現(xiàn)在想來，一個唱民謠的歌手去賣燒餅，也多了點人間煙火氣，總比無所事事在那愁眉苦臉賣慘好。

還好王梵瑞帶著《萬重山》歸來了，沒有委身于生活，也沒自廢武功，還是一樣真誠、質(zhì)樸，透著一股現(xiàn)實的浪漫。這些關(guān)于時光、愛情、親情、理想、得到和失去的歌，是被捂熱過的，被王梵瑞捧出來的，聽來溫暖動容。十年過去了，人到中年，這些歌也是中年人的歌。還好，王梵瑞的中年沒有那些不服老、唱著“永遠(yuǎn)年輕”的人來得那么虛偽，也沒有在“讀佛經(jīng)、盤手串、吃茶去”中墮向可笑的中年虛無主義。這些歌是《青春》的延續(xù)，有這種明亮的“青春”打底，《萬重山》聽著結(jié)實，澄澈，透亮。“輕舟已過萬重山”，有種歡欣鼓舞的輕快、坦然之感。這是一種“舉重若輕”的功力，難得。

開篇《鼓樓先生》里的“鼓樓”在王梵瑞眼里，像是一個歲月的見證人。“我還在這個城市里，像往常一樣看著鼓樓大街，我想問鼓樓先生你能看到我嗎？”歲月荏苒，人移事易，沒有什么是不變的，所以那些凝聚、見證歲月的城市里的老建筑，比如“鼓樓”就顯得尤為重要，他讓生活于此的人覺得安穩(wěn)，讓離鄉(xiāng)歸來的人有所寄托，雖相顧無言，但覺得親切，會忍不住上前問一聲：“鼓樓先生你能看到我嗎？”

“我是愛你的，看見就愛上了，就像一個人手里一只鴿子飛走了。”那像鴿子一樣撲棱棱飛走的，是一個人的心啊。《萬事如意》副歌首段引用了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情書《愛你就像愛生命》。陷入愛戀中的人希望“萬事如意”，或覺得萬事都是如意的。這是熱戀中的人可愛之處，但世事并不如此，又讓人嘆惋。“本以為萬事如意，沒想到這一切還是不盡人意……”

《追求吧，一生就這么一次》聽來令人動容，“這么多年了，我還在堅守著，堅守著心里的一片翠綠”，他堅守的是什么呢？他心里的“那片翠綠”是他的音樂理想吧。一生就這么一次，時光短暫，來不及浪費，在困苦中只有自我鼓勵，在別人對理想諱莫如深的時代，他勇敢地唱出自己的堅守和理想。這也是他的坦蕩與可愛之處。

《別抱怨！我和你一樣》是一首寫給孩子的歌，浸透著一個父親的溫暖與愛意，“你的到來，讓我欣喜若狂”，但孩子終究要離開父母，去勇敢地尋找自己的路、自己的愛人和生活。孩子來到世間，漸漸從父母的視線中消失，“頭也不回地離開我”，而我們自己，也在自己父母的視線中慢慢消失，走上自己的路。但因著背后有溫暖的目光注視，孩子們才會走得更為堅定、勇敢。

聽王梵瑞，想起穆旦的一句詩，“我的全部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這普通的生活，包含著人生的生老病死、喜樂哀愁，過往的艱辛、曲折、痛苦，都是生活的全部。如今，“萬重山”過后，是一馬平川，還是無限溝壑在前，似乎都不重要了。人生旅途上，有人出走，有人堅守，有人歸來，有人在唱，有人在聽，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