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華 不想做編劇的律師不是好的出品人

牟燕紅

律政劇一直是現實題材影視劇的重要類型。在國外，律政劇有著龐大而穩定的受眾群，因而精品迭出，無論是耍賤賣萌的《Legal High》，還是經久不衰的《波士頓法律》，以及后起之秀《傲骨賢妻》。反觀國內，律政題材劇十分稀少，但精品率卻不高，不少號稱是律政劇的電視劇實際上只是披著律政外衣的談情說愛劇。不過最近熱播的律政劇《繼承人》，無論是題材、故事，還是主創、陣容，都引發了公眾的熱切關注，也成了一時的熱門現象，非常值得探究。這部劇的總編劇兼總出品人段祺華，從《金牌律師》到《繼承人》，創作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身為一名資深律師，為何想要跨界進入影視行業？在中國做律政劇，有哪些心得體會？帶著這些問題，小編采訪了段祺華，請他講述關于《繼承人》的那些事兒。

《繼承人》最大看點：法無愛恨，人有情仇

眾所周知，段祺華是律師界的風云人物，卻跨界投身于影視行業。他在大學讀完法學后赴美留學，1992年，他回國后創立“段和段”律師事務所，此后還在美國建立第一個海外分支機構，成為最早跨出國門的中國律師事務所之一。如今，早已功成名就的段祺華開始從自己的從業經歷中挑選素材，創作律政題材的影視劇。在《金牌律師》當中專注于婚戀案件之后，段祺華的《繼承人》又把關注點放在繼承法的問題上。在他看來，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已經到了第一代傳承第二代的時候了。年紀大的要老去，年紀輕的要接班，然后繼承遺產，傳承當中就會出現一些問題。他說：“每一次繼承案子都是親人之間的爭斗，親人之間的爭斗都是親情的撕裂。”

該劇講述了性格豪邁、不拘小節的繼承法精英律師鄭昊（劉愷威飾演），與從美國留學歸來的法學博士湯寧（蔣欣飾演）從互相懷疑到并肩作戰，產生深厚感情的故事。在段祺華看來，“劉愷威把這個角色演活了，他演的鄭昊從菜鳥律師變成了成熟的大律師。而且他一直堅持自己的立場，甚至可以為了親情放棄一切。”至于蔣欣，雖說是首次嘗試律政俏佳人形象，但在能說會道上，卻有著不亞于華妃娘娘的“口才”，在職場穿搭上，又有著不輸樊勝美時尚靚麗的妝扮。作為顏藝俱佳的青年實力派，兩位主角在劇中針鋒相對，據理力爭，盡顯律政人的專業素養與高貴氣質。此外，劉松仁、吳冕等多位老戲骨的助陣，也令該劇增色不少。

談到人物設定上，段祺華坦言該劇的最大亮點是懸疑。“從頭到尾是懸念不斷，不看到最后，猜不到結果。每一個人物在設定上，不只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剛出場的時候還都帶著面具。經過全劇中多次意想不到的反轉，最后的關系都落在親人親情財富關系上。”是的，一部劇就算講法律，也要講情感故事。在《繼承人》中，段祺華設置了很多典型的人物關系和人物沖突，有兄弟、姐妹、夫妻、母女等，是各種親情關系的大匯合。所有這些親情、愛情在遺產面前受到沖擊的時候，我們怎么面對財富？這就和價值觀有關了。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想法。而這個故事就是宣揚，要珍惜愛情、保護親情，而不要太看重財富。

法律與影視跨界結合，難在何處？

很長一段時間里，觀眾都覺得，律政劇是放在律政的背景或者標簽下的談情說愛戲，這也是國產行業劇最受詬病的地方之一。其實，作為一個專業性強、數量少的職業群體，律師往往給人很神秘的感覺，讓人想一探究竟。通過律政劇了解律師生活、滿足民眾好奇心，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途徑，因此，國產律政劇的需求量很大。現實卻恰恰相反，隨著網絡IP帶來的幻想類影視作品的投資熱潮，現實題材的電視劇顯得相對冷清，更別提難上加難的律政劇。

段祺華作為金牌律師，要做到法律與影視領域的結合，其中的過程想必很是艱難。談起跨界的艱辛，段祺華如是說：“首先，讀法律的人大多是理性的，是講邏輯推理的。但是影視是文學藝術的一種，它是一種形象思維，它是講感情的，而不是講邏輯推理的。而且，影視和小說也不同，它不是用文字來表現的，而是用影像來表現的，所以真的很困難。有些人小說可以寫得很好，但是電視劇就寫不好。我現在努力把邏輯思維，化成形象思維、影像思維，這個是要經過很多鍛煉的。”早在還未涉水之時，他的老師徐遲就說過：“你現在二十多歲，沒有生活，要寫作是很困難的。你應該先去讀好法律，寫作到中年以后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正是得益于這些年的沉淀，段祺華成為了國內國際上著名的涉外方面的律師，可以說是法律界的掌門級的人物了，這時候提起筆來，“物質生活也有了保障，所以我就有了更大的自由度，所以我就可以放輕松一點，使自己能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于是我便走向了更復雜的文藝形式——電視劇、電影”，算得上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

在創作過程中，段祺華遇到的第二個問題是如何將法律的嚴肅性與影視的娛樂性相融合。他說：“在一個法律故事中，法言法語都太過深奧。怎么才能把這種枯燥的東西變成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有樂趣的東西？這是很困難的。我覺得，做法律劇最最難的就是結構。如果結構做不好，那就很容易變成一個案子接一個案子的系列劇。這不符合中國老百姓的觀劇喜好。還有人物也難。人物不能傻白甜、假大空，因為法律界的人物，不管是律師還是法官，或者是檢察官，他們都是高大上的，至少是智商很高的人物。如果編劇智商達不到這個水平，那么，寫出來的人物也就只能是傻傻的，不可能有高智商，因此，把一個法律的故事變成一個好看的電視劇，這對編劇的水平要求很高。”

就拿《繼承人》來說，導演跟他討論劇本修改的問題，導演說：“這一場戲我希望換掉，要重新寫。”因為有著幾十年的律師生活，肚子里有幾百個上千個案子的故事，所以，段祺華能夠很快的就從他的腦海里找到新的案子、新的橋段，去替換原來的那一場戲和舊的橋段。他補充說道：“除了我自己的經歷，我們段和段律師事務所也為我提供了創作靈感。段和段律師事務所在全球有十五個辦公室，近四百個律師，每個人都有很多自己的故事。我們的口號是‘拿出你的案例，說出你的故事。當他們的案例和故事，放到我的辦公桌上的時候，最后就成為了我寫劇本的基本素材。另外，寫律政劇還要有充分的法庭經驗，而且是以審判為中心，實行對抗制為主的英美法庭、香港法庭的經驗，這樣的法庭戲才能寫的有沖突、有戲劇性，才會好看。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參考了很多國內國外的開庭案例，這樣才能創造出淋漓酣暢、引人入勝的法庭戲。很多人在看的時候，都覺得法庭戲很震撼，都依依不舍。我相信，隨著中國司法改革的進一步推進，隨著審判中心制的進一步確立，我在電視劇中寫出來的庭審場面，漸漸的也會成為我們法庭審理案件時經常可以見到的場景。”

法庭戲作為律政劇區別于其他劇的亮點，以及最具吸引力的橋段，也成為創作中的難點所在：“法庭戲是美國編劇都覺得難寫的戲，因為環境是單一的，人是呆板的。要怎樣才能把人弄得好看？這的確很難。像美國電影《刺殺肯尼迪》，一個法庭戲的長度達到半個小時以上，如果寫得不好，那就會變成一個不好看的室內劇或者是話劇。因此，如果想把法庭戲寫好，就一定要把矛盾沖突設計得非常好，然后在法庭上讓沖突達到高潮，并進而解開包袱。我在寫《金牌律師》和《繼承人》的時候，包括現在寫《股瘋狂》，請了很多編劇，但是效果都不太理想。特別是帶有法律特性的地方，例如法庭戲，他們完全沒有辦法寫，如果他們依照他們自己的想象去寫，寫出來的東西往往都是錯誤百出。比如，曾有一名編劇為了突出矛盾沖突，把原被告雙方的律師設計成來自同一家律所。表面上這樣沖突是建立了，但其實這是違反《律師法》的規定和法律操作實踐的。”

論金牌律師編劇和出品人的養成

《金牌律師》專注于婚戀案件之后，《繼承人》把關注點放在繼承法的問題，在此之后，段祺華還有二十部作品要做。“這個計劃是從影視劇制作開始的，其中，有電影、有電視劇。我希望每部劇是法律上的一個專業，比如《金牌律師》是講婚姻法的、《繼承人》是講繼承法的，正在創作的《股瘋狂》是講證券法的、《公司的帽子》是講公司法的、《辦公室風云》是講勞動法的、《舌尖上的案件》是講食品安全法的……

目前他正在創作《股瘋狂》三部曲，“本系列共三部，第一部講股票。第二部講股指期貨。第三部講商品期貨。這三部曲嚴格來說都和證券股票期貨有關，而且是我們國家上億股民關心的。如果把這些作品做出來，會給電視劇增加上億觀眾。因為股民都會喜歡這樣的作品，過去沒有這樣的作品給他們看。”不過，寫《股瘋狂》這個作品不容易，需要幾十年的積累，段祺華如是說：“我曾長期在英、美、香港等地處理股票相關的案子，這給了我無窮無盡的知識的積累。現在，股瘋狂的第一部已經寫了三分之二，故事更為復雜，懸念更加引人。并且，我打算這部劇在美國的曼哈頓、香港的證券交易所、澳門的賭場和上海的陸家嘴上海證券交易所等地拍攝，將為我國的股民和老百姓呈獻一部精彩的股票大劇。”

其實，法與情永遠有沖突，但是也有核心基礎。好的法律永遠是符合人情的。這個“人情”指的是，人的基本的正面價值觀的人情。從戲劇的角度來說，電視劇必須要有沖突。好多編劇在寫作時找不到沖突，也就是找不到戲眼，但是在律政劇里，沖突不用找，它永遠在那里。因為，沒有沖突就不會上法庭。而法與情，也永遠都是沖突。這種對立面的沖突恰恰是戲劇最基礎的元素之一。“我們寫律政劇，而律政劇天生就帶著激烈的沖突，我們不怕找不到沖突，這就是律政劇的優勢。”

律政劇前景廣闊？

律政劇在國外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劇種，不管是美國、英國、日本、韓國，它們都很好看，而且有固定的收視人群。我國有不少追求高大上的觀眾是看美劇、英劇。但是我國這種類型的劇是非常稀少的。為什么呢？段祺華總結道：“因為過去我們的法律不怎么健全，因此，也沒有人去創作和拍攝這樣的劇。直到黨的十八大，習總書記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這幾年來，我們在推進依法治國的同時，不僅是法律更加健全，而且方方面面都在講法治思維。我們應該有體現法律和法治的電影電視劇出來。”

其次，從過去到現在來看，我國缺少好編劇。特別是缺律政劇的編劇。因為要法律思維和影像思維的結合，很少有人做得到。再者，創作者缺少生活。可能有人有法律生活，但不會寫劇本。有的編劇可以寫得很好，但是不懂法律，所以也寫不出來。

在這個依法治國的社會中，法律是所有人都避不開的。段祺華說：“今年，兩會上要審議通過的‘民法總則首次提出，胎兒也是人，也有人的權利。而在《繼承人》中，恰好有一個案子講到了如何保護胎兒繼承權的故事，所以，這就是好的故事具有的普遍性。我們在劇中表現的胎兒繼承權的保護，居然在兩會上寫進了國家的法律。既然法律是人人都會碰到的，所以寫一個好的法律故事，應該是老中青各種年齡層都會喜歡的。這樣的故事才是全民性的，大家都會喜歡。好東西誰都喜歡，不會只有年輕人喜歡。”

在段祺華看來，中國的法律電視劇的發展前途是非常廣闊的。“因為中國要建成法治中國，所以一定要有作品去反映它。依法治國，重要的不僅僅是立法，更重要的是將法治觀念培植進老百姓心中。我們一定要用文化作品去潛移默化地把法治概念、正確價值觀，引入老百姓心中，讓老百姓懂得守法尊法的重要性，而不要搞什么狗血、離奇、亂七八糟的電視劇來破壞人心。黨的十九大今年要召開了，《繼承人》也已經被有關部門列為向黨的十九大獻禮的電視劇作品。這也說明國家對《繼承人》這樣一部講法律、三觀正的電視劇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