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德時間

劍楓寒

[一]

“當雷達在前幾個目標點捕捉到飛行物，并判斷出飛行速度與飛行軌跡后，就可以根據攔截導彈的速度迅速計算出攔截目標點。那么，這個數學模型應該要這樣建立……”剛走出樓道的曾禮邊走邊用手指在空中比劃，正搖頭晃腦間，腦袋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頓覺眼前一黑。

他忍痛一摸，抓到擊中他頭部的“飛行物”——一個叉衣竿。

“誰這么沒有公德心，隨便朝樓下亂丟東西？”曾禮郁悶地仰起頭，朝樓上喊道。

“一大早的喊什么喊？不知道人家昨晚跳廣場舞很累嗎？”高樓上十幾個窗戶同時打開，十幾個大爺大媽探出頭來罵道。

“呃，打擾了打擾了……”曾禮看著紅光滿面的大爺大媽們，尷尬地笑了兩聲，灰溜溜地拎著叉衣竿離開了。

而此時的真理實驗室里，周楠正繪聲繪色地和冉夜講故事：“話說那一日，陽谷縣藥店老板西門大官人，沒招誰沒惹誰地在大街上走著，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頭巾上挨了一下，卻是一個叉竿正打在他頭上。他拿著叉竿，仰頭看時……”

“只聽得樓上的人對他喊道：‘看什么看，神經病啊！”接話的是拿著叉衣竿、揉著腦袋的曾禮。

“怎么了？你被叉衣竿打了？”周楠忍不住笑了。

冉夜走到曾禮面前，接過曾禮手中的叉衣竿，掂了掂重量，掏出手機對著曾禮頭上的包掃描了一下：“撞擊力度約300牛頓，撞擊時間約0.2秒。那么根據沖量公式MV=FT可以得出速度V，再根據自由落體公式S=V^2/2，可以得出高度S為8至10米，應該是從四樓或五樓落下來的。”

“嗯，和我根據拋物軌跡估算的高度一樣。”曾禮點了點頭。

“那還愣著干什么？找他們去啊！對高空拋物這種不道德的行為，我們要堅決反對、強烈譴責并提出嚴正交涉！”周楠說完，不由分說地拽著曾禮往外走。

“呃，這幾個詞聽起來好耳熟啊。”冉夜好奇地跟在后面。

[二]

當周楠怒氣沖沖地敲開四樓住戶的門時，打開防盜門的是一個西裝筆挺，戴著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

“同學你好，有什么事嗎？”中年男子很客氣地問，這讓周楠的怒氣不由得消散了大半。當周楠說明來意后，中年男子看看曾禮，溫和地笑了笑：“如果是我家的過錯，我愿意賠償。不過，看這位同學的情況，傷殘賠償金、誤工費、護理費、交通費、住院伙食補助費是談不上了，需要賠償的也只有醫療費一個項目，那么，醫療費應該賠多少？”

“對啊，要賠多少？”周楠之前可沒想到。

“首先，你們需要到正規醫院進行治療并開具醫療費發票，然后去專業的司法鑒定機構申請出具傷情鑒定。另外，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高空墜物致人損害，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沒扔東西的住戶都有賠償責任。這幢樓共有68家住戶，你們可以一家家去找他們扔下叉衣竿的證據。等你們準備好這些材料再來找我，我一定會賠償我應付的費用。”中年男子說完，客客氣氣地關上了門。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周楠目瞪口呆地看著防盜門。

“你又不是來要賠償的，你是來強烈譴責、嚴正交涉的啊！”跟在周楠身后的冉夜急忙提醒。

“對啊！我都被他繞糊涂了！不過，這家就算了，我說不過他。我們找下一家去！”周楠愣了愣神，急忙拉著曾禮朝五樓奔去。

周楠敲響了五樓的防盜門，等了好半天，一個老太太才顫巍巍地打開門。

“你們有什么事嗎？”老太太口齒漏風地問。

“我們……”周楠看著老太太，語塞了。

“進來說吧，我先去曬衣服。年齡大了，腿腳也不方便，子女又不在身邊……”老人顫巍巍地去陽臺端盆。

“老奶奶，讓我來吧！”周楠看不下去，一把搶過盆，卻發現陽臺的叉衣竿已經斷了。

“拿來！”周楠急忙搶過曾禮手中的叉衣竿，把衣服晾好，順手就把叉衣竿放在陽臺邊上。

“好嘛，這回連證物都沒了。那我們該怎么辦？”周楠看著千恩萬謝的老人關上門，半天才回過神。她尷尬地回過頭，卻發現曾禮和冉夜正在一旁低聲私語，兩個人都是滿臉的興奮。

“有沒有搞錯，我在幫你維權，你卻閑聊得這么開心？”周楠無語了。

“事實證明，事后維權難上加難，對付高空拋物，我們要進行主動防御！”冉夜興奮地問周楠，“你聽說過薩德嗎？”

[三]

“薩德系統，全稱為‘末段高空區域防御系統，縮寫為THAAD，薩德。”冉夜站在實驗室的大屏幕前解說著，“簡單地說，薩德系統由觀測系統和攔截系統兩部分組成，觀測系統負責發現飛行物并計算出飛行軌跡和速度，攔截系統負責根據觀測結果，發射攔截導彈擊毀目標飛行物。”

“這和我們要對付的高空拋物有什么關系？”周楠茫然地問。

“你覺得，中程導彈算不算一種高空拋物？”

“唔……大概算吧。不過，用對付中程導彈的系統來對付高空拋物，是不是太夸張了啊？”周楠覺得很搞笑。

“薩德的雷達系統，理論上探測半徑可以達到兩千公里，這就是我們反對在韓國布署薩德的主要原因。”曾禮解釋，“不過，我們只是為了對付高空拋物，所以不用那么夸張的探測距離。世界最高的建筑——迪拜哈利法塔也不過828米高，我們只要有能探測這個范圍的雷達就足夠了。而且，我們也不會真用導彈攔截，最多用個大號煙花……”

“閑話休提，言歸正傳。”冉夜打斷曾禮的解說，“在本人的英明領導和設備經費的支持下，薩德系統反高空墜物版現已研制成功！感謝曾禮設計的數學模型和反控程序，感謝周楠幫我們點了外賣并且沒有在實驗室里搗亂。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在小區里進行實戰檢驗！你們還有什么問題嗎？”

“我有！”曾禮指指實驗臺上的大箱子，“居委會的大爺大媽最近成立了小區巡邏組。我們背著這么大的箱子在小區里亂逛，萬一被他們當成犯罪分子扭送派出所怎么辦？”

“沒事，我有辦法！”周楠眼珠一轉，掏出噴漆罐，在箱子正面工工整整地噴上了兩個大字：外賣。

[四]

曾禮背著箱子在小區里游蕩著，周楠和冉夜遠遠地跟在他后面，四處張望找尋目標。

“注意，6幢702室的窗戶開了！曾禮，趕緊去6幢樓下！”眼尖的周楠很快發現了一個目標，沖耳邊的微型對講機說道。

“收到！”曾禮飛快地跑到6幢的樓下。

然而，什么也沒有發生。6幢702室的小男生喝完了手中的可樂，默默地轉身，把可樂瓶丟進了垃圾筒。

“曾禮注意，12幢1008室有情況！陽臺上有人拎著垃圾袋！”冉夜興奮地說。

“這回肯定是了！”曾禮急忙朝12幢跑去。剛跑到12幢樓下時，就見一個垃圾袋緩緩地從上空降下！

“奇怪，系統怎么沒啟動啊！難道我的程序有問題？”曾禮背著箱子回到冉夜身邊。

“不，程序沒問題，是垃圾袋的問題。”冉夜拿起望遠鏡仔細看了看，哭笑不得地把望遠鏡遞給曾禮。曾禮接過望遠鏡一看，這才發現1008室的眼鏡男正握著一個滑輪裝置慢慢搖著，同時，掛在鉤繩上的垃圾袋緩緩朝地面移動，最后準確地降到小區的垃圾桶里。

“好技術！”冉夜和曾禮齊聲贊嘆。

“到今天我才發現，小區里大部分人的素質都挺高的啊。”只有周楠郁悶地苦笑一聲。

“也許是因為我們平時只注意丑惡的東西，卻忽視了平凡的亮點吧。”曾禮剛想補充點什么，卻覺得后背一震，一枚煙花突然從箱子里彈出來，射向天空，在天空中撞到了什么物體后，炸出滿天的花火！

“什么情況？”當三人面面相覷時，一個男人從樓道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

“手機？”

“對啊。老婆和我吵架，一怒之下就把我的手機從窗戶里丟出來了，你們看到沒？”男子焦急地問。

冉夜和周楠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天空。空中，爆炸殘留的煙火仍未完全散去。

“沒看見……估計別人也看不見了吧……”曾禮喃喃地說。

“也許我們可以回去查看雷達錄像……”冉夜嘀咕著。

“閉嘴！”

[五]

“薩德系統民用2.0版開發中。”

真理實驗室門口，LED屏上這幾個大字正閃著紅色的光芒。角落的垃圾筒里，外賣的快餐盒已經攢了好大一堆，周楠正有氣無力地歪在椅子上玩連連看。

“搞定了！”實驗室里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周楠忙沖進去，只見冉夜和曾禮滿臉通紅，擊掌而笑。

“快說，2.0版有什么新功能？”周楠急忙問道。

“手機事件告訴我們，高空拋物不光是廢棄物，也可能是有價值的物品。我們要做的不應該是摧毀，而是保存，2.0版就是為此設計的。”曾禮指著大屏幕上的手機爆炸視頻說，“在雷達發現高空物品后，系統將自動彈射出攝取裝置，對目標物進行捕捉。”

“這次，我可是下血本了。”冉夜半是懊惱半是興奮，“用的可是我最好的兩架高速無人機啊。”

“說不定這次再遇到夫妻吵架，會往窗外丟金銀首飾、珠寶玉器什么的。”曾禮安慰性地拍拍冉夜的肩膀。

周楠則自覺地掏出噴漆罐，在箱子上噴寫“外賣”兩個大字……

兩天后，在高檔住宅小區里，曾禮背著“外賣”系統，四處轉悠。周楠和冉夜仍然不遠不近地跟在曾禮后面。

“都轉半天了，也沒見哪家夫妻吵架啊！”周楠茫然地四處打量。

“很奇怪呢。這個小區平時挺熱鬧的，今天為什么一個人也沒有？”曾禮皺了皺眉。

“你們看那邊最高的建筑！”拿著望遠鏡的冉夜突然發現了什么，“上面好像有人！”

“過去看看！”

當三人組趕到樓下時，那里已經圍滿了群眾，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聲。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樓頂天臺上的那個身影縱身一跳……

周楠趕緊閉上眼睛，卻聽身邊傳來了“呯”的一聲巨響！睜開眼時，就見曾禮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倒在地，兩架無人機迅速升空，張開一張大網，迎向墜落的身影！

隨著圍觀人群的一陣歡呼，無人機帶著那個身影緩緩落地。

“你們為什么不讓我死？”網中的中年男子垂頭喪氣，喃喃自語道。

“我們沒有不讓你死，我們只是在做導彈攔截試驗而已。可惜導彈沒爆炸，試驗失敗了。要不你再跳一次？我保證這次導彈會炸。”曾禮笑了笑，拿出手機，播放上次攔截手機的爆炸視頻給中年男子看。

“神經病啊！”中年男子打了個冷顫，急忙扒開人群，飛快地跑掉了。

“哎，這不是薛之謙的口頭禪嗎？沒想到他是薛之謙的粉絲啊。”周楠突然朝曾禮和冉夜眨眨眼，“你們知道薛之謙還有一句口頭禪是什么嗎？”

“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