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下課了,胡老師剛邁出教室的大門,李大發就匆匆走上講臺,中規中矩地給大家鞠了個躬,說:“對不起,我要耽誤大家三分鐘。”
胖胖的李大發說他要參加今年的班長競選,希望大家屆時都能投他的票。
搗蛋鬼武大明說:“投你的票,行!你說說我們能得到什么好處。”
李大發說:“具體的好處現在還不好說,反正我要用一流的服務讓各位同學滿意,讓你們覺得投我的票是正確的選擇。”
武大明說:“你這話說得太空了,我給你提幾點要求吧。每周請我到飯店撮[cuō]一頓,還有,讓我坐你老爸的寶馬車過一回癮。”
李大發有些尷尬:“這恐怕不行。”
“那我的票就不投給你了。”武大明站起來,背起書包,振臂一呼,招呼同學們,“走,回家!”
同學們紛紛起身響應,把李大發晾在了講臺上。
一年一度的班長選舉就要開始了,但我還是現任班長,所以教室的鑰匙由我保管。我走到李大發身邊,大聲說:“該走了,我得鎖門了。”
我承認我的態度不好。雖然我從一年級到四年級都是這個班的班長,但我承認自己只是個普通人,遠遠沒有修煉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面對這樣一個公然宣稱要與我競爭的人,我的態度能好得起來嗎?
我出了校門沒走幾步,李大發就從后面追了上來,他氣喘吁吁地說:“趙小琳,等一等,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說:“有什么話快講,我要回家吃飯。”
“我知道你生氣了。”李大發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我剛才沒有開玩笑,我說的是真話。”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他說:“怎么和你沒有關系?你是現任班長呀!如果我當上了班長,你就下臺了,你一定會覺得沒面子,對不對?”
我沒有說話。
“每個人都有當班長的權利,你說是不是?”這胖子繼續氣我。
“沒有人要剝奪你的權利,你想當就爭取,只要同學們選你,我沒有意見。你以為當班長是多么快活的事兒嗎?”我晃了晃手中的鑰匙,“至少每天我得第一個到班上來,最后一個離開教室。”
他點頭說:“這倒也是,我還真沒考慮到呢。”
“你沒考慮到的事兒多著呢!我幫你統計過,你平均每個星期都要遲到一兩次,上課也經常做小動作,作業不按時完成更是家常便飯。想當班長,這些你都必須改正。你的學習成績目前排在全班三十幾名,怎么說也要爭取到前五名吧,否則你有什么資格管大家?面對班上的一幫搗蛋鬼,你還要耐心地和他們斡[wò]旋。這個思想準備,不知道你有沒有?另外……你這一身肥肉也得減一減吧!你不覺得作為班長,這會影響我們四(2)班的整體形象嗎?”
他站在那里,怔住了。他顯然只考慮了當班長風光的一面,沒有把問題想得這么復雜。我趁機轉身走掉了。
我怎么心眼兒有些小呢?這一點,我自己也意識到了。唉,我也沒有辦法呀,心里憋得慌啊!
李大發居然真跟我鉚上勁兒了,每天早晨我到學校時,他緊跟著就到了。有幾次,他還跑在了我的前面,真煩人!
他說:“趙小琳,你把鑰匙交給我來保管,我負責每天開門、鎖門,既讓我得到鍛煉,也能減輕你的負擔,你說好不好?”
我說:“不好。”
“為什么?”他問。
“萬一你哪天睡過頭了,全班同學進不了教室怎么辦?還有,如果哪天你忘了鎖門,有同學丟了東西,你賠償嗎?”
他說:“我不會遲到的,鬧鐘一響,我就起床了。至于忘鎖門的事兒,我保證不會發生。再說,萬一真的有人丟了東西,我賠就是了。”
我冷笑道:“你倒是不會遲到,反正你爸是大老板,有保姆喊你起床,還有寶馬車送你到學校。丟了東西,你當然賠得起,你家有的是錢,對不對?但是對不起,我只要還在班長的位子上,這把鑰匙就不能交給你。我要對全班同學負責,對老師負責!”
李大發的臉紅了。
搗蛋鬼武大明爬學校墻頭摔斷了腿,至少有十天時間不能來上課。周末,我被老師派去他家,輔導他落下的功課。
到了他家,我摁門鈴,來開門的居然是李大發。
我感到很吃驚,問:“你來干什么?”
武大明此刻躺在床上,人老實了不少,看見我,連忙跟我打招呼:“趙班長來得正好,我們有一道數學題不會做呢!”原來,李大發也是來幫武大明輔導功課的,這倒出乎我的意料。李大發在我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慚愧!慚愧!我自己都沒弄懂,還想輔導武大明,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
這家伙確實自不量力。于是,我有幾分得意地給他們講解了那道題。
李大發聽得特別認真,還問了其他兩道題的做法。我沒好氣地對他說:“我是來輔導武大明的,沒有義務輔導你。”
李大發涎著臉說:“誰讓你是班長呢,我有困難,不找你找誰?”
從武大明家出來,我和李大發同路。這時,我才發現他比以前瘦了,我問他是不是在減肥。
他驕傲地說:“怎么樣,現在我瘦了吧?我每天早晨跑步1個小時,晚上還做20個俯臥撐、30個仰臥起坐,現在我的體重已經減少10斤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帥了不少?”
“你這個人啊,就是不能夸。我還沒夸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帥不帥,你回家自己照鏡子去。”說完,我自顧自地走了。

班長競選如期舉行。
我做足了功課。發言稿我提前半個月就準備好了,每天早上,我都對著鏡子背誦一遍,做到張口就來,流暢、自然。
我是上一任班長,自然在提名的人選之內。同學們提名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李大發。看來他那天的毛遂自薦和最近一段時間的努力,還是起作用了。
我的演講十分生動,并沒有花哨和不切實際的內容,所談話題基本都能落到實處,用老師的話講,就是“接地氣”。
我演講完畢,同學們給予熱烈的掌聲。我注意到李大發居然也在拼命鼓掌,見我看他,他還悄悄向我豎起了大拇指,這令我有幾分感動。他現在可是我的競爭對手呀!
輪到李大發上臺了。可能是因為過于慌張,他走上臺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還沒講幾句,他就講不下去了,匆匆回到座位上去找演講稿,卻又沒找到,說是落在家里了。
就這水平,也想當班長?他在一片笑聲中,結結巴巴地結束了演講。
結果可想而知。我以高于兩位對手票數之和的優勢,再度當選四(2)班的班長。
星期天,我在廢品收購站附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是李大發。
他背了一袋廢品,這讓我感到十分驚訝。李大發可是大老板的兒子,他爸爸是著名的企業家,這公子哥兒怎么會來這里?
大概是從我的眼里看到了疑惑,李大發笑了,說:“挺好奇的吧?我爸爸就是從撿破爛起家的。我現在就是想重走他當年走過的路。”
我言不由衷地說:“佩服!”
他沒有再說什么,背著那袋廢品走進了收購站。
關于李大發父親病逝的消息,我是聽武大明講的。李家的企業也因產品銷路不暢等問題而陷入困境。李大發的媽媽重出江湖,強撐著出來打點生意。
李大發向媽媽提出辭退保姆,壓縮家庭開支,并且由他本人負責家務。他還向媽媽保證,說他以后要當一個比父親更厲害的企業家。
武大明說他看過李大發日記中的人生規劃。“很佩服!”他用一句話表達了看過那規劃后的心情。
據說李大發的人生規劃中有一條,就是試著先從班干部做起,培養自己的能力。
其實,我也注意到了李大發這段時間的進步,應該說進步非常顯著。只是我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甚至敵人,不愿意承認罷了。
我突然感到很內疚。我還欠李大發一個道歉。
“今天就去找他!”我想。